微好点的稿子,都被《中国物理》选走了,扔给他的,基本是一些语无伦次的垃圾货色。老
何看稿看得头痛、看得想吐、看得黑眼圈深重。别
人是在一堆珍珠中选择最大最圆光泽最好的那颗,他却是在一堆砂砾中挑选珍珠。
偶尔能发现一篇不需要大改的稿子,都会让他欢天喜地乐半天,亲自动手,为其修改错别字、查找数据库修正错误数据、对字进行润色,然后珍重地放到备选纸箱内。
就算这样,一周来他也只从数百份投稿中,选出了十份经过他精心修改,勉强看得过眼的稿子。然后用极为谦卑的语气,再三在电话中请审稿专家原谅之后,才亲自上门,诚惶诚恐呈递上去。
结果也不出所料,专家们一打开稿子,只瞟了一眼就扔了回来。对
这些专家来说,这些稿子还不如他教的博士生写的作业有价值!是
他好说歹说,再三说明了编辑部的现状,以及高层对《中华物理》的重视,再三恳请,对方才有感于他的诚意,勉为其难粗粗写了一点意见。剩
下的五份备选稿,就算以矮子里挑高个的选法,他也是实在选不出来了。至于另外的十份备选稿,与其从这些稿子里挑,还不如他自己动手写来得快!眼
看就要到时间了,可他实在是选不出来了!“
啊!怎么办,怎么办,我今天就必须要列出清单来,然后提交给力波那边,可我还缺五份稿子,而且也没有请专家审核。这是要逼死人啊!老子要去找总编,他要是不给我解决稿子问题,我就不干了!”老何终于忍无可忍了,决定去找总编,说什么也要找他要几份质量还看得过去的稿子,否则这任务他完成不了。实
在不行,那大家就一拍两散,大不了他辞职,反正这活他是不干了!隔
壁工作区,一群支着耳朵的主编、编辑们,赶忙放下手头工作,冲上来将他抱住。开
玩笑,《中华物理》的选稿总要有人来干。老何要是撂挑子了,不管他最后是自己辞职,还是被发落冷宫,或者被逼着下岗,总编也会另外找人来做。为
了自己不遭这份罪,那就只能委屈老何了。“
老何老何,你别冲动!你不就是缺五份稿子吗?我有,不但质量过得去,还经过了专家审核,作者本人也认真做了三次修改,完符合要求,你直接拿去就能用!”“
对对对,老何你千万别做错事,大家同事一场,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缺的稿子,我们一人凑一篇,也就够了,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
众位编辑怕他一怒之下,真的冲进总编办公室,一个个死死抱住他,苦苦劝说。“
你们把稿子给我,就不怕老总发火?”老何斜睨着眼,冷笑道。
“怕个屁啊,他整你,就不兴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下有这个理没有?”一个平时最怕惹事的墙头草,一脸正气地说道。
“老何,就冲你我十几年的交情,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担着!”他的那个老朋友,也一副兄弟情深的表情,深情地劝道。“
是啊是啊,老何,我们都同事这么长时间,你说我不帮你还帮谁?”一个上月还跟他吵过架的一名中年女编辑,满脸真挚地安抚道。“
那好,我不去了。十五份稿子,现在就给我!说好了,是要经过精修、拿来就能用的,可别拿垃圾货色来蒙我。只要你们帮我解决了稿子问题,那我就继续干下去。不给,我就只有去找总编辞职了!”老何嘿嘿一笑,忽然探出手,大大咧咧地说道。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去找总编辞职的意思,纯粹就是讹大家伙儿。
“我靠,老何,你学坏了啊,居然用这种手段来骗稿子。”他的老朋友指着他,一脸痛惜地摇头道。
“狗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稿子,都不知道是纸箱里放了多久的存货了。就算不给我,过段时间你们也会将它们扔废纸篓,卖给收废品的。给了我,这些稿子起码能登出来,也不枉费人家作者一片心血了。总编也犯不着为这些没用的稿子,来找你们麻烦。”老何心里门清,早把他们的想法看透了,嗤之以鼻道。
“得得得!算你厉害!”同事们一个个又是嗔怪,又是笑骂,纷纷将自己压箱底的存稿都贡献了出来,大方地让他自己挑。老
何眉开眼笑,乐呵呵地在一大堆不知放了多久的稿子里翻来捡去。你
还别说,这些稿子的质量比他辛辛苦苦挑的那些好太多了。
能够被选为备用稿的,质量都堪称不错,完有资格被《中国物理》刊登。只可惜它们命运多舛,碰到了质量更好的稿子,而且阴差阳错,迟迟无法发表,最后被压得太久了,这些稿子所阐述的内容已经不再热门,自然也就失去了刊登的价值。但
无论怎样,也掩饰不了这些作者,所闪现出来的那一丝智慧的火花。尤
其是经过作者几易其稿,苦心精修之后,无论是论的严密性、学术性、证据链,以及字都是达到了顶峰。要不是论长度有限,就是直接出书都没问题。
说实话,就如他所说,这些稿子能被他选中,真的是这些作者的福气。起
码他们的艰辛研究,最终有了可见天日的机会。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还要感谢老何。没有他这个伯乐,这些作者哪怕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也只能继续拖着破车,蹉跎岁月。
老何也以难得认真的态度,精挑细选了十五份稿子,珍重地放到自己桌上,然后将他之前选出来的那十份稿子,像扫垃圾一样扫到了废纸篓里。其
实对于这个结果,其他编辑也是很欣慰的。
大家都是知识分子,都知道做学问的艰辛,做了一辈子学问,连展示自己的机会都没有,是非常可悲的。如
果有可能,他们也想让这些闪烁着人类智慧光芒的稿件,能印刷为铅字,呈献给千千万万的同行、爱好者们看,以激励更多的科技工作者们砥砺前行。
能够让它们,刊登在《中华物理》上,未必不是这些论最好的归宿。
“其实,我觉得将《中华物理》办成副刊也不错。我们的《中国物理》就作为正刊,专门刊登那些更优秀的章,而将稍次一等的、或者是过长,在《中国物理》上放不下的稿件,放到《中华物理》上,说不定是一个解决的好办法。这样一来,那些因为版面限制,而无法刊登的论,也就有了与读者见面的机会了。”一
位主编,望着经过自己多次努力,协助原作者完成精修,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刊登的稿子,摆在了老何的桌上,想起之前与作者沟通的那些日子,还有去作者家,看到对方窘困的家庭状况,仍然对科研的执着和坚持,他不由得眼眶有些发红,赶快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眼角。专
业编辑,大都也曾是从事相关研究的科研工作者。只是他们由于缺乏科研实力,没有别的研究者那样的灵性,出不了成绩,久而久之心灰意冷,才主动申请调来编辑部,以这种方式,延续自己的专业之路。干
过,才知道这是一条怎样艰难的道路。
绝大多数科研工作者,毕生没有取得过任何一件值得夸耀的成绩。
清贫、困顿、挫折、委屈、痛苦,还有当研究取得成果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就是在这样的包围下,数以千百万的科研工作者们,无怨无悔地埋头于自己的事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怨无悔。
能为这些值得尊敬的同行们,作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就是他们身为编辑,最大的快乐。“
嗯,有了一份新邮件?”
办公室内气氛正有些伤感之际,老何忽然发现电脑右下角的提示,来了一封新邮件。再一看发信人,正是力波那边的编辑部。“
不知道他们能选出什么稿子来?”他好奇地自言自语,打开了邮件。其
他人也来了兴趣,围了过来。老
何点开邮件,首先看了目录清单,和对方的推荐理由及评分,笑道:“好家伙,他们居然敢打分!也不怕风大吹掉了舌头,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稿子,能够直接给打满分!”他
笑着点开附件,然后迅速浏览起来。
随着一行行字看下来,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渐渐消失不见。当看到一半,他脸上剩下的,就只有惶恐和不安,握着鼠标的手,也颤抖起来。
他回过头,发现其他人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这些稿子质量还不错,比我们挑出来的那些要好很多……”他试图笑一笑,可是感觉脸上肌肉是那么的僵硬,笑容比哭还难看。
“根本差了好几个档次!”一名编辑愤愤不平地骂道,也不知道是在骂谁。随
后就是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
他们虽然早已不再从事前沿研究,但基本的眼光还在。这十五份稿子,不,是部二十五份稿子的质量何止是比之前挑出来的旧稿强出数倍,就是比《中国物理》上的正稿,也强出何止一倍!
用毫不客气的话来说,人家这稿件的质量,才是真正的科研成果展示!看到这些稿子的学术内容、严密的论证过程,详实的论证数据,就像是看到了国际顶级学术刊物上的大拿们的作品。和
他们相比,他们所选用的稿子,就像是中学生的作一般,毫无价值!
难道中华制造,就比国内的物理学界,水平强出那么多吗?“
我们该怎么办?”有人小声问道。没
人回答。
办公区内,死一样沉寂。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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