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从浣花公主墓中逃出来,段择当然不会忘记提醒段经南调查虎斑这个人,毕竟此人阻拦他找蛊虫就是阻拦他们破敌,保不齐与外敌有勾结,后来便听说虎斑已先一步服毒死于家中,段择笃定以段经南的谨慎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便没有再多问。
谁能想到,他竟然在这大南方的一条街上再遇到这小子!说实话,昨晚上段择看到据说死得透透的人从房顶滚下来,还叫着“段将军救我”,真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啊没想到,段经南的人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竟然让一个小小盗墓贼从眼皮底下死遁了。段择想象着他那打小就卓尔不群的大哥吃瘪的模样,心中有些坏坏的幸灾乐祸。
当然,他并不想救虎斑,这个差点害死他们一众人的叛徒,更何况他看得出那内伤是陵飞的独门内功造成的,但这小子说有些秘密要向他交待,他又确实非常好奇,所以到底帮他躲过了王府侍卫的追捕,将他安置在这家客栈。
段择悠闲地坐下,将药包放在手边的桌上,“哦,你可能不知道,”他猜虎斑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现在还乖乖待在这里,但他不介意再给这小子提个醒,“靖南王习练的内功很特别,被他伤到,非得这几味药才能疗伤,要不,你自己试着出门去药铺找这些药?”
虎斑自然不敢自己去抓药,那简直是自投罗网。“段公子既然救下了小人,小人必定言而有信。您的这些疑问,要从三百年前的一段故事说起了……”
三百年前,虎斑的家族先祖迎娶了西夏的浣花公主,为了她的美色和她那只据说能驱邪祛毒的宝贵蛊虫。在获知培育宝蛊的方法之后,那位先祖对浣花公主愈发薄情,借着她多年无后的由头淫遍娇妾美婢,而浣花公主始终温柔和顺,尽心尽力地打理家事、为丈夫抚育别的女人的子女,只可惜男人终究忌惮她,在两人成婚十五载那年将其谋害。据说浣花公主死前厉声诅咒他们家族日落西山、代代短命,那位先祖许是被冲天的怨气吓到了,夜夜噩梦缠身,他请人替浣花公主修建了华丽的墓室,并在石棺的碑文上对公主极尽夸赞,但他的情况却并无好转。后来,出现了一个来自百河之地的极其秀美的年轻男子,声称擅长巫蛊之术,可为活人驱散妖邪、镇压厉鬼。说到这里,虎斑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他为浣花公主扩建了墓室……”
“就是我们第二次下墓时发现的墓室,”比主墓室更加的宽敞富丽,“一个外人都比你那先祖更有良心。”段择揶揄地看着他,而虎斑似乎已经沉浸在回忆中根本听不到旁人的话了,他继续颤声道:“然后将公主的尸骨转移过去,又提出用那只宝蛊陪葬,先祖不同意,然后就死了!他喜爱的马群突然发疯,将他踩踏成了肉泥……”
那就像是一个讯号,随后家族中陆续有人惨死,因为各种意外或怪病。活着的人慌张地向那异域男子求助,主动交出了那只宝贵的蛊虫,但为时已晚,那年轻人以浣花公主的怨气和尸身为养料实施了她临终的诅咒。“您一定不信吧,那个年轻人一直在维持着浣花公主的诅咒,他不会老的,似乎也不会死,小人的父亲、祖父曾试图杀掉他,但都没……落得好下场。”
虎斑恐惧地缩成一团,一双小眼睛惊慌地四处乱飘,好像周围有什么可怖的鬼神随时会向他索命一般!“先祖们曾尝试着向西夏王朝示好,希望浣花公主能看到他们的诚意、能宽恕他们,但终归没有用,家族一代比一代衰落。到了小人这一代,只剩孤身一人了,还成了盗墓小贼,没有人知道公主的怨气何时才会消散。段公子您要拿走浣花公主的宝物,小人怎能坐视不理?小人不敢、不敢对公主不敬啊!”
段择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不得不承认,任他从前天南海北见识了不少稀奇事,听了这故事愣是在这夏日的清晨感到脊背发凉。“第一次下墓的时候你就应该说啊……”段择猛然一顿,说了又如何,早知道这层缘由他就不会取走那只宝蛊了嘛?他就不会拿走墓中财物了嘛?不,他会,段择知道自己是什么德性,但凡军中需要,他不会顾忌死人。“可至少不会让你亲自动手。”这小子肯定吓死了吧。
虎斑摇头苦笑:“外头的主墓室是浣花公主的夫君让人敷衍建造的,想必公主也对它嫌弃不已,谁要搬就搬吧。若不是您当初炸塌小神山尾,墓中的壁画也不会脱落,您身边的那个夏天也就不会看出异常,都是命数,小人命该如此……”
“这么说你只是为自己考虑,并未跟西虏敌军勾结?”
“呵,小人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惨死,又何苦卷入国与国的斗争当中溅一身血呢?”
也是。段择又看了看他的可怜样,大方地把药包扔给他,“也别这么悲观,那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而已,”至于不老不死什么的简直太荒谬,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障眼法,“你倒是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虎斑摇摇头:“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人神出鬼没,没人看得透他,我只知道他叫神缈。”
“神缈?!”来自百河之地,长相秀美的年轻男子?段择差点拿不稳杯子,他听说过神缈是百河之地的某些用蛊人会烧香跪拜的“神”,怎么这神不是死的而是真实存在的吗?“说、说说你怎么得罪霍陵飞的吧。”他得缓缓、缓缓,今早听说的故事都挺玄……
“小人替别人向靖南王送个信,可他太多疑了,非要拿住小人审问。”
“送什么信?”段择皱起眉头,原以为虎斑是逃到南方来的,现在他意识到不会这么巧,虎斑或许是刻意来到凤南城的?
“段公子是仗义之人,”虎斑低头看着药包,缓缓起身,“若不是为人驱使、身不由己,小人真不愿与您对立。”
段择面色一沉:“你对他做什么了?”
“您请稍安,小人哪有本事加害靖南王?只是,那事恐怕会让您不大好受……”虎斑抱着药包缓缓向窗边移动,“其实小人并不赞成那个主意。”
段择挑眉看着他的动作,“拿到药正好溜之大吉?你以为你逃得掉?”
“您若要抓人,小人内伤在身自是没有胜算的。不过您还是不要在我这耽搁时间了,小人给王爷传的消息是:仙姑在归家客栈。”话音未落,虎斑纵身跃出窗户,段择紧跟着飞身追出,但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归家客栈!再顾不得追拿虎斑,连忙换了个方向。他不该给虎斑拿药的!
归家客栈——
霍陵飞披着一件粗布外衫坐在床沿,仰头看着房顶的大洞,一干心腹守卫齐刷刷跪在地上,还有几人扒在窗边正在“打捞”王爷的衣服。
霍业成满面愁苦:他怎么就睡着了呢?“求王爷责罚……”他就眯了一会啊,人怎么就溜了呢?你说你溜就溜了吧,偏还把王爷的衣服都给扔了,老天爷哎他们一大早被叫进门的时候王爷脸都黑成锅底了!
“别跪着了,说说都有什么发现。”霍陵飞终于不耐烦地站起身,像刺猬一样暴躁地满屋乱转,试图找到证明那女人身份的蛛丝马迹。
霍业成等人暗暗交换视线:你说。你说!哥,你说吧!你怎么不说啊……
不敢让王爷久等,霍业成咬咬牙:“回王爷,属下带人将客栈搜查过了,并无仙姑踪迹。”这不是明说王爷被骗了嘛,你看他这话回得,可不回这话又能回什么?唉!
果然,霍陵飞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好在这时候窗外的衣服拿上来了,霍业成忙上前服侍主子穿衣。
“谁问你这个了,本王还不知道那小贼扯谎?”现在要是还信那人的话,他不成傻子了。“本王问你这屋子里住的是谁!”
霍业成心中苦不堪言:就怕您问这个呢!
“那小贼引我来此必有目的,跟这女子应该脱不了关系。”霍陵飞可不信自己掉进这女人住的房间只是偶然,“事关王府子嗣,不可大意,你难道没去问掌柜的这房中住的是谁?”
“啊啊?”王府子嗣?霍业成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更加百爪挠心:是在里面的?那可真是让段二爷当绿王八啊!唉,王爷到底是在男女之事上太过单纯,都不知道防着点,万一遇上心思不纯的女人可不就被算计了子嗣。“属下糊涂,多谢王爷提醒,属下这就去找掌柜的问话。”
“本王亲自去问。”霍陵飞很是不满地抖了抖身上的隔夜衣衫,大步走下楼。
霍业成紧跟其后,心中已经在惭愧检讨:他怎么就没想到让人回府拿衣服来给王爷换呢,别说是这大暑天了,就是冬季他们王爷穿衣也是每日不重样的,他真是忙糊涂了!
掌柜的查阅了账本,但也只给出了女子名叫田小芳、长相普通、年方二八的讯息。要找到如此大众化的女人简直是大海捞针,霍王爷烦躁地挥挥手示意算了,那女人不留下等他负责那就随她便,就算她哪天抱着孩子来想要母凭子贵,那也得按照王府的规矩看看她够不够格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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