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户部右侍郎祝恤纬才刚被肘间搭着拂尘的老太监迎出去,老太监小心翼翼掩好了外门。
楚珵一身明黄团龙锦袍,身姿挺拔站在朱漆漏窗前,碎金辉光倾斜在他脸上,令年少天子面上也铺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然而这层光晕并未抚平少帝面上的阴霾。
他站得有些久,叫近侍端来一个木椅,不知不觉间浑浑噩噩似是进入浅眠,阴霾犹在,一同进入梦中。
“承天受命,君师宇内,安稳社稷,那说的都是按部就班继位的储君。”
“我们这个小主子,谁不知道那是被叔叔让来的大黔龙椅。好命啊,皇帝都有人让来做。我怎么没有如此大度的叔叔。”
“诶诶诶诶你们说,你们看看我们这位小主子这昏迷不醒的光景,这,这,到底能不能撑到及冠亲政啊?”
“哪可能一个风寒都顶不住?我们这小主子不是真命天子么?不都说真命天子有举头三尺神灵护佑么?”
“没准啊,那相师的话有三分可信的。”
“这小主子啊,怕是被摄政的叔叔给抢去了鸿运图数了,诸事不利,喝口水能呛着。”
“不就是来了一场倒春寒,一个风寒,愣是拖拖拉拉一个月都未曾见好。什么劳什子体格。”
“诶,你说,要是小主子有个──”
“那也是你能议论的!你快些住口吧!”
“两个王爷也是凤子龙孙,皇位自是有人继承的。棒槌!不该说的话嘴严实点。”
每当陷入童年回忆,楚珵额上都会沁出汗珠,那些伴着童年往昔的琐碎议论甚至脱开梦魇,白日间也叫楚珵无法安神度日。
往事犹如利剑,又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阴狠危险,时刻都能洒下阴影扑过来,要了他的命。
小楚珵彼时半醒不醒躺卧龙榻,默默流泪,甚至担心那些躲在屏风后的小太监是两个摄政王皇叔派来监视自己的,连奴才们不要命地背后议论主子,小楚珵都没有底气上去拆穿喝止。
隐藏于锦被下的手,狠狠抓着绣工极佳的被里瑟瑟发抖,小楚珵极其想念驾崩不久的皇爷爷,想已薨逝的父王,想早入天堂极乐的母妃。
然而年幼的小楚珵并不明白,这两个小太监,果真是被有心之人派来,扰乱他的心智的。
随着楚珵逐渐长大,身高变长,肩膀拉宽,面容由青涩逐趋成熟张扬,那些琐碎的背后议论始终不散。
尽管宫人处理掉一批又一批,楚珵的耳根依然不得片刻清净。
那些闲言碎语,能想方设法飘进楚珵耳内。
“──罗偈国又来造反了,三五个散兵游勇也来嚷嚷着要富国,简直笑话。”
“摄政王铁血手腕,英明神武,早派了高贲将军前去肃清,自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只是你说,这罗偈国复国便复国,来滋扰大楚做什么?当时大楚兵临城下,国破山河,还是大楚破的罗偈国大军呢。”
“嗨,这你都不懂,欺负我们坐在龙椅上的主子是个尚未及冠的稚子呗。想着不欺负就白不欺负,又想趁着两王不睦频有罅隙,意图来讨些便宜呗。”
“就是啊,素来当局主子小就是易被人觊觎国土,还好有湘安王。”
“坊间都传湘安王气质拔众,有帝王之相,差的就是一件龙袍了。”
“湘安王雄才伟略。”
“湘安王无冕之王。”
“湘安王知人善任。”
“湘安王威震四海。”
“湘安王四方宾服。”
“湘安王威德遐被。”
“要说这湘安王啊,当初是最有可能继位、最得先帝宠爱的一个皇子,谁知人家高屋建瓴、高风亮节,主动让贤,将皇位让给了亲侄子。”
“你不知道,昨日秋漫国的小世子在御宴上,面对小主子时傲慢不止,答言语气都不对付。对着摄政王湘安王却是毕恭毕敬,那是俨然都将湘安王当成了大楚的主子。”
“你没听说么?”
“听说什么?”
“四海之内,诸国诸邦只知湘安王,不知楚少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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