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目光交汇后,元风不着痕迹地移开投向我的视线,目不斜视地走向殿首,白晃晃地站定牌匾前,转身,颇具气度地看着满殿众神。
我回过神来,尽量控制此刻的紧张情绪,思忖着是不是该赶紧逃离。
正犹豫间,太子忽然抬手,一道银光在他修长的手指边滋长延申,刹那间便化作一物——
霜花剑柄,没有剑鞘,弯曲剑刃,寒光凛冽。
是了,虽然它已不知为何从锥形冰凌变成一轮弯月,但毕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依然能认出它的气息。我感受到它想要扑向我的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却被另一股力量强烈地禁锢着。
我知道,是元风在禁锢它。
“此剑,名为寒月,得自冻天城,乃六界最为阴寒之物。剑刃原为冰凌,因前段时间一场意外,此剑吞噬了本神先母的遗物盘龙绳,便幻化成此般弯月状。故而,本神唤它寒月。”
元风一字一句地介绍着我的冰剑,气定神闲,仿佛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物件。
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必然已经认出了我。我感受到他时不时瞥向我的目光,我感受到寒月在我与他之间力量的挣扎,我既能感受到他拉扯我的力量着点,他也必能感应到我力量着点。
我刚想起身逃跑,却发现炙弦正死死紧握着我的一只手。没有时间跟他解释了,我抬起他的手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下去。
“啊——!”炙弦一声惊叫,松开了手。众仙齐刷刷看向我们这里。我迅速站立起身,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一路狂奔,因我也是天地生成的仙根,自然也很快掌握了腾云驾雾的诀窍。我飞的速度极快,四周景致变幻莫测。
尽管我在疾速飞行,耳边呼呼风声,但我依稀可辨身后的呼喝追赶之音。只是我无法分辨是谁,不敢回头一看究竟。
一片混乱之中,我眼前一花,忽觉周围景致骤然变大,煞那间天昏地暗,似有一方掌心将我拢起。惊吓之中的我睁大双眼在那方掌心中找寻出口,却只能从指缝中勉强往外看,根本无法逃脱。
那掌心抓住我之后却并未停下,仿佛在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移动。我透过手掌指缝往外张望,我们越过南天门,飞过天河,潜入红尘凡世。再接下来,便又进入一方虚空之中。
莫名其妙,头晕眼花,我只觉浑身脱力无法站稳,轻飘飘像踩在一团棉花之上。忽地一阵失重之感来袭,我吓得双手抱住脑袋,尖叫着往下掉落,那叫声简直要将我自己的耳膜穿破。
也不知自己掉到了哪里,落地之时一股力量将我托起,缓缓放下。感觉站稳了,我松了一口气,望望四周,一片漆黑。
我仰起脖子,一阵狂风呼啸,周边开始有光亮若隐若现。我仔细分辨,那光亮像是妖影重重。
随着四周妖影越来越亮,我终于看清了前方来人。白衣少年衣袂飘飘,手提一盏闪着幽幽火光的灯笼,缓步走向我。而正是因为那灯也离我越来越近,我四周方才越来越光亮。而周围的妖影也只是光影,随着环境变亮,便逐渐自动消散了。
约摸离我还有一米远时,元风停下脚步,将灯抬起举近我的脸。
“是你,天寒玄冰。”他微微眯眼,好看的卧蚕更加明显。
随后他放低宫灯,淡淡道:“随我来。”
我自知已经全然暴露,恐惧转而变成了气恼,索性扯下了面纱。
我跟着他在这不辨方位的虚空之中绕来绕去,不知绕了多久,一面墙显现在我们面前。
元风一只手抬起宫灯在这墙面左照右照,然后停在一处。他伸出另一只手对着墙面某处缓缓隔空旋转,只见金光迸射,墙面土色随即褪去,变成了透明玻璃。
隔着玻璃,我看见了里面各种妖物精灵幻影。有的狰狞,有的妖娆,有的清秀,有的可爱。
元风自顾自打量着这些妖物幻影,不言不语,眼神专注。
我在他身后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是想把我也关进去吗?”
元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也不看我,只是简单吐出几个字:“你喜欢哪个?”
什么我喜欢哪个?他是问我喜欢他还是喜欢奇珍会上坐在我身边的狐狸君吗?真是可笑,我当然喜欢炙弦。
“反正我不喜欢你。”我心中其实也知道元风并不像天帝那样想把我打发回冻天城或者送给魔界,我甚至对他心存愧疚,我知道他救过我,也许不止一次救过我。
可是,他是太子,是天帝的儿子,他知道我的底细。我对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害怕。
听我说反正不喜欢他,元风倒是一愣,侧过脸看向我,表情疑惑。
但是疑惑之色在他脸上转瞬即逝。他轻笑道:“我是问,这玻璃里侧,你喜欢哪个?”
我这才恍然大悟,有点尴尬。不过我还是配合地观察玻璃墙里的幻影。
“那只兔子吧。”我指着一只白兔幻影对元风道。
“好。”一个字清雅吐出。
我突然有种他一说话就要付钱的感觉,字字金贵啊。
随后,元风未举灯的那只手突然伸进玻璃墙穿墙而过,只见那雪兔幻影被他一把抓住拿了出来。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幻影便向我砸来!
“不——!”
聪慧如我,在那幻影进入我身体的一瞬间,顿时了悟!
可惜,已经晚了!
当我再次睁眼之时,我已在一方白色广袖之中。
我一时张皇失措,想要开口惊呼,却无论如何声嘶力竭,皆发不出任何声响。
悲愤交织、此时的我真想杀了他!可我非但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动弹也只能在袖中前后左右踱步。
透过袖口,我看到了层层白雾,又是仙气腾腾的世界。是了,我们又回到了天宫。
元风携着我在天宫匀步行走,熟悉的大汉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殿下,那妖孽抓住了吗?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妖物,您竟安排小神今日去向武阳帝君借刑妖鼎,还要我在凡界东海边守株待兔才能收服?”
“一个在下界作乱的小妖而已,因知她混迹于奇珍会,不想扰乱佛门清净之地,故而劳烦度厄星君去借刑妖鼎。我刚刚已在刑妖鼎内将她法灭了。
度厄星君,烦请你尽快将这鼎还于武阳帝君。”
“是,在下这就去。”
该死的元风,该死的度厄,该死的武阳,该死的刑妖鼎,该死的白兔皮!
玄穹宫的一间厢房内,几个仙侍轮番给我喂着绿叶儿青菜和胡萝卜。我心情烦躁,况且我也并不爱吃这些。
因这波人是玄穹宫太子元风的仙侍,我更加看不顺眼,便一口也不吃。
他们追着我喂,甚至想伸手抓我,惹得我到处乱跳,他们便追着我在厢房里到处跑。整个厢房炸开了锅,凳子椅子桌子都被一干人等撞得东倒西歪。险些被一个仙侍抓到,我情急之下还咬了他。
“这兔子居然会咬人!”那仙侍愤愤然向刚进门的元风控诉。
“手没事吧,赶紧下去包扎一下。”依旧是那温和的声音。
一干仙侍瞪了瞪我,便快步隐去了。
元风在我面前站定。此时的我只能吃力地仰着我粗短的兔脖子才能勉强看见他的脸。但见他面色沉静,扫了一眼四周,宽袖一挥。顿时,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先前整齐的陈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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