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院子里面停下后,妈妈从车上下来。车厢里的蔬菜已经卖空,只剩下一些枯黄的烂菜叶子,被小红妈装在一个空袋子里面,放到墙角处。等吃过晚饭后,她就会用菜刀把这些菜叶子全都剁碎,然后拌上秕谷和饲料,再拿到院子里面去喂鸡喂鸭。
孙晓红也过来帮忙卸车,大家七手八脚很快卸完车后,爸爸把那匹大汗淋漓的白马拴进马棚里,在马槽里拌好草料后,又拎来一盆井水。渴了一天的大白马,嗅到井水的气息,嘴里立刻发出“嚯嚯”抬着脑袋迅速凑了过来,它使劲地把脑袋往桶里一扎,就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桶。
奶奶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大家七手八脚忙完后,围在一起吃晚饭。孙晓红低着头,坐在妈妈的对面,她把碗里的饭慢腾腾地送到嘴里,像吞咽一颗带刺的草果一样,嗫喏地嚼着。
为了不让妈妈看出她内心的惶惑和不安,她故意用碗遮住了半个脸庞,来掩饰内心的郁闷和失落。妈妈见她这样反常,立刻把手里的饭碗放到桌子上,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小红,你今天去学校取毕业证书,是不是知道赵家一被保送了,像他这样次的孩子都能上大学,也不知道这些年的书都是咋念的!”妈妈的话过于凌厉,并且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她不想面对的问题。孙晓红听了如同被针猛然刺了一下,她瞬时哆嗦了一下,顿时没了底气,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她本来是想含糊其辞地躲闪过去,然后找个机会再说,没想到妈妈还是有针对的。现在,她特别害怕妈妈投来的目光,生怕被这道利剑刺得遍体鳞伤。她只好硬着头皮挺着,感觉自己更加脆弱了。
“嗯!他是被保送的,他家还送了礼……”孙晓红低垂双眸,使劲地咬着嘴唇应了一声,她的脑子里面轰的一声,脸色也变得异常的惨白,她整个人都僵坐在那里,一副木然受过的样子。这个时候,她就像做了错事不敢面对家长的孩子,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因为极尽地克制,才没有流出来。她的声音很小,可一桌子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撂下碗筷,把目光都汇拢在孙晓红的身上,即使谁也没有说话,饭桌上的气氛顿时也变得异常的尴尬。
“考不上大学也没啥丢人显眼的!村里考上大学的孩子也没几个,都像你这样整天愁眉苦脸的大眼儿瞪小眼儿能愁出个大学来,那才怪呢,别的不说,就说咱家,如果我和你爸遇到点困难,就在家里硬挺,那地里的活儿谁都不去干,整天躺在炕头上,瞪着眼睛看天棚,还不得把全家人都饿死了。我看你也别在家里发愁了,明天跟我们出去买菜,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也应该出去看看,管它有没有用,也跟着长长见识。”
妈妈的话,缓和了紧张的气氛,也让孙晓红如释重负,她没有想到妈妈会这样轻而易举地理解她原谅她。她连忙点头,端起饭碗,继续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
“是啊,晓红,你妈说得太对了!现在家家的孩子都在学校里面念书,不一定都个个能考上大学啊。村里考不上大学的孩子多了,我看有出息的也不少。咱不缺鼻子不缺眼睛也不比谁差,干啥不行。人这一辈子,干啥都吃碗饭。可不要因为没考上大学,把自己憋出一身病来,多不值当……”奶奶的话,虽然絮叨,孙晓红听了如同感冒后出了一场淋漓的大汗,通体舒畅。
她也知道,有些高学历自恃清高的无业游民,在社会上浪荡,甚至还不如考不上大学的人混得好呢。虽说这只是一个搪塞的借口,却也是耳闻目睹的事实。想到这里,孙晓红心里也就不再那么纠结了。
爸爸在旁边一直没有吱声,他闷头想了半天说:“晓红啊,考不上也别灰心,你要是还想复习,我和你妈都支持你。考场无常,说不定再复习一年,就能考个好大学呢!”
“爸,我不想去复习,万一考不上怎么办?我都想好了,先跟思欢她们出门打工,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就去参加社会成人考试!现在成人考试的机会有的是,我可以边打工边复习,到考试的时候,再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瞎猫就撞上个死耗子!”孙晓红不停地摇着头说。她那张白皙的脸上,透着几分倔强来。
“你以为成人考试那么容易吗?它也不是谁说考就能考上的事情。不是妈打消你的积极性,你天天闷在家里都待傻了,没有好心情,考啥都白费,还不如出去透透气,机会有的是,等过了这道坎再说。”妈妈的话都为她着想,孙晓红默默地点了点头。
妈妈见她半晌没说话,接着又说:“家里的活有的是,我看你就别跟思欢她们出去打工了。你要是想体验体验生活还不容易,都不用出村去找,在家门口就能直接体验。明天正好村里有集,给你找个差事儿,你吃完早饭后,把今天下午从菜园子里面摘回来的那筐菜,用单轮车推到集上卖光了就行,卖菜的钱都归你,去城里给自己添件衣服穿,你看咋样?要是你连家里的菜都卖不出去的话,你就得赶紧去学校复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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