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幸而有五虎退带来的马,加上将军的护卫在四周仓促临时搜罗来的几匹,一行人仓皇驰马突破了三好家部众的围攻,冲回了二条城。
然而,勉强突围回到二条城之后,关起门来盘点一下,才发觉将军这边的随从和护卫实在是损失惨重。
信子夫人吓得腿脚发软、无法行走,最后还是和柳泉共乘一骑,依靠柳泉策马狂奔,才得以回到二条城中。将军那边,虽然也有十几人骑着马跟随将军杀出重围,但面对追上来的三好家部众将二条城围困起来的情势,这点人手即使加上今日留守的侧近部属,也还是不够。
面对这样的绝境,足利义辉反而恢复了上位者的冷静。
他下令让信子夫人以下的女眷和侍女都去梳洗休憩,因为“晚间将要举行酒宴”。
今天跟随信子夫人前往清水寺的侍女虽然有七八位之多,然而最后逃回来的,除了一路冲杀出来的“阿雪”——也就是柳泉——之外,也只有久松和稻叶两位。
藤实在逃离的路上与一名侍卫共乘一骑,然而他们座下马匹的马腿被追上来的三好家部众砍伤,他们因而坠马,大约此刻已是凶多吉少了;其他女房更是四散不知去向,仓促间也来不及寻找。
而其实柳泉假扮的这位“阿雪”还不算是御台所的近侍女房,只是那种负责端茶递水捧棋盘说话解闷的低等侍女。再加上她今天在清水寺外表现得极其神勇,卫护着信子夫人暂时逃脱大难,所以一回到二条城,听到了将军的命令之后,信子夫人就吩咐柳泉“且去梳洗休息,晚间再前来酒宴即可”。
柳泉也没有再跟信子夫人客套。毕竟晚间的酒宴之后可是重头戏——永禄之变,看今天在清水寺那群人的架势,就差不多能够推断出时间溯行军肯定不可能在其中什么都没做;那么今晚说不定会有一场意想不到的恶战,她想要完全置身事外,大概也不可能做到。再怎么说,调查完毕之后她总得全身而退才行啊,要是现在就被乱贼砍死在这里,她就真的要领盒饭了!
为了今晚能够在恶战中取胜,柳泉决定下午必须顶着围城的压力好好休息、回血回蓝才行。
不过当她走到侍女所居住的部屋附近时,就遇上了在那里徘徊的大般若长光。
他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很明显是在等着她。他微微低垂着头,在树下来回踱步,左手按在腰间的本体刀的刀柄上、右手则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阳光透过他头顶的树冠,丝丝缕缕地投射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使得他那头银灰色的长发简直像是反射出某种明亮光芒的细滑绸缎一样。
柳泉远远地就望见了他。在经历了一番苦战和纵马狂奔之后,虽然只是短暂地获得了一点喘息之机,然而再看到像他这样既熟悉又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的时候,她的胸中也不免涌上了一股激动之情。
“长光君!”她喊道,加快脚步向着他小跑过去。
大般若长光闻声抬头,视线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他狭长涂朱的凤眼微微一挑,等到她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才含笑开口说道:“哦呀,你终于回来了啊,这次可真让我久等了哦。”
柳泉:“……”
她才刚刚出去半天而已这个时候飚什么长期留守的御迎台词啊!
胸中刚刚那点涌动的激动和感慨全都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啼笑皆非地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时候二条城里还有没有将军的眼线根本一点都不重要了,所以她也就没有再费力去布下什么静音咒,直截了当地把今日在清水寺的遭遇简洁地向大般若长光描述了一番。
果然,大般若长光听完后也陷入了沉思。
“我来这里之前已经问过一些回来的侍卫。”他说,“他们护卫在公方大人身旁,遇上的事情跟你那边也差不多……三好家的部众人数意外地多,他们折损了很多人手才得以突围出来。看起来——”
或许是因为注意到她在谈话前没有使用什么法术来遮掩他们的声音,他顿了一下。
柳泉嗯了一声,应道:“说不定还真是……那些暗堕的家伙在其中动的手脚哪。这么说来晚间的情形也不会太好……我有限的力量要用在正确的地方,法术什么的就算了吧。反正……”
她没有说下去。然而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她打算说的是什么。
现在再来介意他们说话里的不明之处——比如“暗堕的家伙”或者“法术”这种关键词——其实已经全无意义。
将军已经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今夜就是永禄之变,是他生命最后的战斗。
柳泉垂下了视线。这一方小小的庭院里一时间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簌簌声。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大般若长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要多加小心。”他低声说道,“你的……弟弟们呢?”
果然,药研和五虎退一上来就磕磕绊绊地叫她“姐姐”,是大般若长光暗中教他们的。
他们进入二条城之后,柳泉知道大般若长光有自己的方法去和留守在外边客栈里的两位小短刀联络。说不定今天他们赶到清水寺外支援她、甚至想法设法搜罗了几匹马为她带去,也是大般若长光事先通知他们的。
不得不说,在眼下这种险恶的环境下——在这种事先说好的【白赚经验调查养生】的悠闲福利任务突然变成了死斗的局势下,大般若长光能够表现得这么可靠,多多少少还是让柳泉感到了一阵安慰——与安心。
她的眼角微微一弯。
“是你教他们叫我姐姐的?真是想得太周到了。在御台所面前完全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呢。”她称赞大般若长光的先见之明。
大般若长光笑了。
“嘛,终于感受到我的可靠了吗?”他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上下打量了一下在激战之后形容颇为狼狈{?}的她,轻轻摇了摇头,就好像她的卖相真是让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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