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是负心人
小乔醒来时,阳光穿过重重帘帐照亮拔步床。
“主子醒了,您怎么晕倒在长廊了呢。”流夏见她醒来,抬手卷起帘幔。
“什么时辰?”小乔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异样。
“未时三刻了。”流夏回道。
竟然已经下午了……这个时候主公应该在勤政殿里处理政务。
“扶我起来梳妆吧。”小乔神色如常,略显困顿。
只是在下床时瞥了一眼静默伫立的流夏,啧,这低头恭敬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恨她这般深。
小乔梳妆后,宫人们呈上御膳。因她近来节食,午膳只有一碗米粥和几叠小菜。她勉强吃了半碗粥,再也吞不下去,只觉心火在胸膛内熊熊燃烧。吃饭也只为避免自己情绪激动又晕倒了。
膳毕。小乔特意选了流夏、晚莹二人随她同去勤政殿,命晚莹捧着盛放凤袍的托盘。
这是小乔第一次不经通报来到勤政殿正殿前。过去她往往是被主公带来,从侧殿入,就在侧殿里侍奉君主。正殿素来是主公与群臣会晤之处,不容女子入内。
赵富贵听闻乔主子来了,亲自出正殿,来殿前迎接小乔,言语亲切逢迎道:“乔主子来得不巧,主公正与三省六部三十多名大臣商议要事,若有要事可告知老奴,老奴定然转告主公。”
“我有话要亲自与主公说。”小乔觉得一分一刻也等不了,她要立刻见到他,否则心头的烈焰宛如焚心之痛。
“这实在不妥。”赵富贵阻拦她,小乔却如蛮牛一般往里冲,赵富贵不得不避让开,在后头追着喊:“娘娘,使不得,您不能进去……”
“哐——”小乔亲自推开闭合的宫门,她身后跟着惊惧的赵富贵,流霞与晚莹亦是胆颤心惊。
这里是曹魏的权力中心。正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可以轻易决定他们的生死。
曹赢见宫门被推开,正要呵斥,抬眼见来人是小乔,怒意顷刻转化为笑意。
殿上群臣互相对视,不满之色难掩。
曹赢担心他们发难小乔,亲自起身步下台阶,迎接她道:“朕让你去偏殿等候,你怎来正殿了?”言下之意是他让小乔来的,不过是走错了宫殿。
主公的双手自然而然地握着她胳膊,护着她的意思明显极了。
小乔却不动声色地拂开他双手,神色冷冷地看向他道:“郭疆,是你下令射杀的?”
单单一个你字便是大不敬。这你啊我啊的话私下说无妨,在群臣面前说,满殿尽是小声的议论声。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那人已经离宫了。”主公转头朝御前宫女吩咐道:“来人,带小乔去偏殿等候。”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小乔热泪盈眶,朝他细声尖叫道。
一时间所有议论声都被压住,朝臣们瞪大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东吴妖女竟然这般呵斥主公!?他们的主公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平日里群臣们回话皆战战兢兢,怎可能有人朝主公大声喧哗?!
主公亦寒了脸色,冷声道:“何人在你耳边煽风点火?”
“那日郭疆出北门,主公下令御林军弓箭手将他射杀,他已经目不能视耳不能听,你还要赶尽杀绝,令他身中三十余箭惨死。曹赢你残暴无德,”小乔激动地指着他鼻子骂道,“为统一天下害死多少吴国人,牺牲多少两国军士,我不得不从你,你还要欺瞒我玩弄我,简直人神共愤!”
群臣们方才还是震惊,这会儿已经各个石化了般目瞪口呆地怔在当场。
忤逆犯上乃是诛九族之罪啊!
“小乔莫胡闹,女子不得议政,来人,带她去偏殿。”曹赢一边说,一边抓住她直指的小手,他握着她的手令她动弹不得,小乔气极,大叫:“放开我!”另一只手用力捶他的手腕,却于事无补。
“你放开我,你这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你心术不正有何资格仁德天下,暴君!”她已然控制不住自己,只想乱骂一顿泄愤。
曹赢虽不知她从哪得知的消息,却难压怒火道:“郭疆没有你也得死,朕是骗了你,免得你哭哭啼啼没完没了!”
“骗子!”小乔激动地扬起另一手,啪得一巴掌响当当地甩在曹赢脸上。
群臣即刻额头抵地行跪拜大礼,无人再敢看下去。若是可以,甚至想把耳朵也闭上。免得主公心情不济,怒火殃及池鱼。
曹赢脸被打偏过去,失神的瞬间,小乔抽出手,拿起晚莹手捧的凤袍,翻出腰衬内侧,亲手在他面前展开,用力撕开腰衬——撕开她曾经节食也想要穿上的凤袍——她将撕坏的凤袍随手扔在地上,朝他一字一顿道:“你应当知道的。在我得知郭疆因你而死的这一天起,你我情谊已绝。”
男人看着地上的袍服,脸色难看得吓人。
这不仅是她成婚的礼服,更是代表曹魏皇室的颜面。小乔为了那个男人,将他的心意,将曹魏皇室的颜面踩在地上。
“你要如何?”主公反问她道。
“我不愿再多与你相处一天。让我出宫,否则我连尸首都不会留给你。”小乔心中只认自己是郭疆的未亡人,再也不愿继续嫔妃的身份。
其实这个场景,他曾经设想过,每每预想,便被失去她的恐惧感俘获。直到岚儿降生,他终于多了一份底气,曹赢问道:“你不管岚儿了吗?他刚刚满月。”
女人往往会被孩子圈住手脚,却不想,小乔心狠道:“请主公照顾好岚儿。我只当没有生他。”她竟然连孩子也不要了,一心一意只想逃离皇宫。
曹赢被她打一巴掌时,没有触怒;被她撕开婚服凤袍时,没有触怒;却在这句“只当没有生他”时,彻彻底底地怒了。
主公怒极反笑道:“呵,你要出宫,去哪里?自古被贬出宫的妃嫔只能去庙庵诵经,你要去?”
“诵经礼佛也比面对你强多了。”小乔请旨道,“请主公即刻下旨,赐我宫外修行。”
她宁可诵经礼佛,宁可当尼姑,也不愿意再侍奉他。
此刻的曹赢已经被她气得失去理智,连连点头道:“好,好,朕成全你。若不是你生的绝美,朕岂会多看你一眼!你不过仗着朕喜欢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朕的容忍度!朕也受够你的娇蛮无礼,你爱去哪出家就去哪,滚,即刻滚出宫!”
“谢主公。”小乔最后一次对他行礼,要刚走,突然顿住脚步,看向晚莹道,“把她撵出宫。”
流夏好歹出言维护她。对晚莹,她无法容忍。
事后主公自然会追查,至于主公如何处置晚莹,她已不在意。
小乔转身离开,容色冷淡,眼底没有丝毫波动。
主公却在她转身的瞬间,凝视她孤冷倨傲的背影,不知怎的,突然红了眼眶。
既然她执意离宫,曹赢心想,或许让她离宫几日,气消了他再去哄回来。
主公虽未现身,却一道道旨意颁布下去,安排妥当。当天午后小乔便收拾行囊,由一骑御林军护送去了南山庵。
曹赢独自在勤政殿偏殿自斟自饮,喝了许多却是醉不了。
他在等御林军回来覆命,说小乔已平安抵达。
月上琼顶时,御林军少统领捧着一托盘入内觐见。托盘上蒙了一层红绸。
“这是乔主子命卑职转交给主公的……”少统领跪地垂首,不敢多言。赵富贵接过托盘送至曹赢面前。
他喝多了,手指颤抖地揭开红绸。
托盘上摆放着女子长长的秀发,折叠后铺得满满当当,是她一头长发。
断发,即断情。
曹赢终于哭出来了,他憋了许久,憋得太痛苦了,借着醉意哽声道:“她铁了心了,她不要朕了……”
主公邀小乔尝荔枝
赵富贵跟随主公多年,这是第一回见主公醉酒后哭了半宿,跟孩童似的嚎啕不止。
第二日还得上早朝,主公从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
在太极殿上,他又是往日里威仪的君主,颁布一道道指令,斥责臣子不力。
可怜的曹赢不知道,自昨日小乔大闹勤政殿,他“惧内”的名声已经响彻洛阳,再过月余,就能响彻大魏,再过月余,就能响彻三国。
下朝后,他脱下大朝服,换了常服,回勤政殿喝醒酒汤。
赵富贵呈上第一道密函。
“这么早?”他惊诧,即刻放下汤碗,接过密函。
南山庵向来受皇室供养,从严华师太到一众女尼都会照顾小乔一二,且有人专司记载小乔日常,每隔两个时辰发送。
主公迫不及待地打开密函,上面写了小乔昨日剃度经过。她执意要落全发,可严华师太说小乔尚未断情愁,只剃了短发。小乔与一女尼同住一厢房,今晨卯时早起礼佛。
“她倒起的真早。”主公冷哼道。卯时是他上早朝的时辰,天还未亮呢。小乔平日里在铜雀台都是晚起,到了寺庙竟能早起念经了,这是真要当尼姑了呵。
曹赢与她分开一夜,已然思渴若狂。为了避开她气头上,硬是按兵不动数日,直到密函说小乔今日心况好转,与众尼言笑晏晏,且正好西域进贡了一筐荔枝来,他记得上一回荔枝全给她吃了,甚至剥了壳塞进花穴沾满淫水的几颗她也都吃下去了。
他觉得该是时候去见小乔了。
南山庵内,小乔渐渐习惯了在这的生活。每天早晨午后诵经,闲暇时背经文、听讲解、在后院种菜种花。她太喜欢这里的日子了,无忧无虑,忘却是非。
这天午后,她独自在厢房内背诵经文。竟听窗外是赵富贵的声音高喊:“主公请乔主子开门叙话。”小乔隔着窗帘,大约看到一行人站在厢房前的庭院里,人群中鹤立的正是那坏人。
“哼。”小乔轻哼一声,坐回桌案前继续看经文。
赵富贵继续喊道:“主公带了西域进贡的荔枝,请乔主子品尝。”
乔主子,她才不是呢!小乔恨得牙痒痒,不打算吭声回应他。
外头等了一会儿,赵富贵继续说道:“乔主子若是不赏脸,主公只好自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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