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面躺在如同炼铁高炉一般的火海中,浑身着火,一动未动。他闭了闭眼,听见有人向他求救。那声音绝望而惨厉,他四肢微微颤抖不已。他想爬起来,身体动惮不得。他呼吸孱弱,眼泪直流。求救声消失了。一切都结束了。他想。数秒以后,透过狂啸的火光,他看见那抹已经鲜血淋漓的身影,那凝视远方的眼神里透着无边的祈愿。他脸上掠过一抹火影,他合上眼睛。
外面,暴雨如瀑布般倾斜而下;室内,空气温热。雨声被挡在落地窗外。
童遇安脱了祁树的衣服,只见他上半身缠满了绷带。
“怎么弄的?”
他简而告知。
几天前的凌晨,市里一家化工厂库房起火,他和几名战友走进原料区灭火,大量原料飞溅到身上,染上火舌点燃了身上的化学材料。
祁树看着她的表情,低低地笑了一下,说:“只是后背烧掉了几块皮,没事。”
童遇安点点头,学着他的口吻重复一遍“没事。”然后用手指头按压他的背部,绷带上晕开了血水。
祁树皱了皱眉,一把搂过她,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童遇安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变化。
祁树抬手触抚她脸颊上的两道伤痕,眼神有些隐忍,但转眼间便想起什么似的凝视她的胸口,两手从她纤细的腰身脱下毛线上衣……
开初,童遇安好像苏醒了。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她掌握主导地位,抚摸他,亲吻他。他尝试取回主导权,在她的目光之下都作罢了。她像个孩子王那样淘气,那样霸道。他听之任之,时而低笑一声。
祁树的手干燥而温厚,触抚她的肌体。过电一般的酥麻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忍不住喘息。
祁树温柔地亲吻着她脸上的两道伤痕。
室内的暖气陡然升温,她的香气更浓郁了。
摄魂夺魄。
水灵灵的身体在柔和的落地灯光照下正轻轻发颤,平坦纤柔的腰腹处投下了一道阴影。祁树用嘴唇触抚。童遇安眉心轻蹙,从唇齿间流露出语声。
那声音像是来自过往,经人翻铸,身体记忆重新复苏,如此自然,如此温顺。
祁树猛地停了下来,胸口里好似百爪挠心,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失去理智似的缠住她,吻住她的嘴唇。
童遇安接受着祁树激烈的亲吻,他是蛮横的,带着目的。她以梦游般的眼神凝视散落一地的衣物。突然间,她无声地笑了一下,转而沉静了。他绝不温柔,揉捏她的身体那股粗暴的追求有如对待一个残破的人偶。
回忆联翩而来,不堪的、嫉妒的、痛苦的都有意识地从他心中飘散出来缠缚着他。
此刻的他彷佛漩涡中心无力挣扎的帆船,飓风将他撕扯得面目全非。他知道,那是愤恨。他拼命纠缠她,有如吸附在一股拯救他的引力之内。
祁树喘息着,身体的呐喊宛如箭上的弦。
“安儿,别怕……”
她脸色红润,眼睛带有润泽的湿气,瞳孔幽深。
他感觉童遇安有话要说。确实如此,她嘴巴动了,她用低哑的声音对他说:“你赢了。”
然后,童遇安笑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神经、每一丝血液都笑了。那笑容凝固在他眼前,宛如历史一般悠久,与他隔着岁月的长河。
目睹那一刹那,祁树的身体及其情感都在烧灼中颤抖。
我赢了什么?我只是把错失的曾经物归原位。我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赢得什么。
离弦之箭以光速,笔直地射进了靶心。
祁树禁不住浑身一震,血液冲冠头脑,眼前的世界,红色的,相当鲜艳的红色。
一阵炙热的爆破牵绊出了他身体深处的全部信息。它们细细密密地充斥他的头脑,太浓烈,太深厚。
那一瞬间,闪电照亮了黑夜,雷声轰鸣,童遇安发出一声悲嚎。
那彷佛刺穿灵魂的惨叫,有如死去之前的最后一丝活力。
祁树看着她,一动未动,眼睛湿了。
他喉头发紧,嘴巴动了一下,却又无言地抱紧了她,最后,化作一声扭曲的哽音:“安儿。”
童遇安的眼睛经过片刻的失焦,晕开了深不见底的沉寂。
祁树问她:“我是谁?”
四目相对,童遇安沉默有顷后轻微地叫了一声:
“哥哥。”
祁树笑了,有些凄然。
他像小时候那样揉着她的头,“嗯”了一声。
他像是得到了一件无价之宝,专属于他。于是,他变得温柔了,用沉着,甚至小心的方式消除她的不安,磨合她的痛苦。
童遇安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很可怜。假若她并非他想象中的她,他该如何致意。
祁树用情至极,已经到达难以抑制的地步。他带着她沉陷于一个浑然忘我的境地。
童遇安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总觉得那个人不是自己。
祁树掐着她的细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
那一刻,祁树知道,童遇安哭了。她的眼泪没有夺眶而出,静静地流淌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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