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鱼突遭偷袭,吃痛锐叫一声,攀住他的手臂就是一阵又刺又咬,然而下一刻,它却又惊惶万分倏然蹿离了他的手臂!
是短而坚硬的密密麻麻的鱼刺!
贝瀛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鱼刺,竟是他算准了它的袭击路数,这一怒之下扑咬上去,可不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
黑暗中,贝瀛慢慢起身拍掉手臂上的鱼刺,一派寡淡冷然。
小刺鱼果然伤势很重,腹部那一根鱼刺,简直致命。
而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低级生物又怎会想到,从一开始,贝瀛便已洞晓它的本意,潭中各类生物均以食肉为生,它又怎会例外,只不过它较之狡猾,旁物血肉皆食,它只通过短刺啖血,可以说,它身上的每一根刺都是一张嘴,每一张嘴都可以吸食生灵的血液,好比蚊虫叮咬,它不会让你一口毙命,但在千尺沉坠的尽头,你会因血亏而突然重伤不治,一命交代给它。
若非贝瀛对任何人都失去信任,他也会认为,它对自己是不求回报的善意护持。然而事实却是,它只是在护持它的食物罢了。
非它死,即他亡。
贝瀛心叹道:“下面还有九百尺呢,可惜了这么一个厉害法宝。”
低头望向脚下,黑泱泱的,什么都看不见,不知还有什么难对付的角色在下面等着自己。
儀乐和澹台苏洛也不知沉到哪儿去了,三人落水的位置原本相差无几,但是经大蛇的一番拖拽,他早已远离了他们,一时半刻怕也难相逢。
此情此景,他忽然忆起发生在梦魇沼泽的事,那时他粗心大意身陷泥沼,明明因了痴魇的头发他仅浮在浅沼,那个傻女人却毫不犹豫拔掉自己鞋上的头发,想与他一道沉沦沼泽底。
那时他笑她什么来着?
哦,就上面那个字,“傻。”
想到这里,贝瀛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傻女人,这次,你为何不与我一起沉沦?”
想着念着,他神思一恍惚,又想起了更久前的无底洞中……
“笨。”
“呆女人。”
“互拥壮胆,互拥壮胆。”
“我不给你,你就搜身,真的?”
“假的。”
“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
“当然是不被你搜身好了,好,好极。”
“……受不了你。”
“……”
贝瀛越想越笑,笑自己的厚脸皮无赖无耻,也笑贯以“聪明绝世”著称的木繁树当时的茫然不知所措,笑原来自己不正经起来,竟是这么招人嫌恶与唾弃,怨不得木繁树至今不现身,她根本就是完全不在乎自己。
“龙是我杀的。玉,给你。”
贝瀛将手慢慢探进衣襟,掌心覆在颈项间的冰魄之玉上,凉的。
想了许久,也只记起她这么一句略带温度的话。然而,玉是凉的?
可自己的心又何尝不凉。
贝瀛有些头晕,想是小刺鱼吸去了他太多鲜血所致,他略有惶恐,他不想死在这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想和她在一起,一起做那些他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譬如,成亲?
贝瀛忽然一个激灵!
他被自己无意间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成亲?和她?怎么可能!
可为什么不可能呢?因为身世?地位?天资?仙品?心性?口碑?……他说不出来,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
不过有一点他是确定的—他想见她。
贝瀛下意识四下找了找,却突然发现,这方潭水已淡为鲜艳艳的褐红色,虽然视物仍旧浑沌,但好歹眼睛中用了些,不再眼顾之处心茫然。
也便在这一喜之间,他发现了更大的惊喜—
“木繁……咳咳咳咳咳……”他不顾身在深潭,朝上方那个朦胧得只知道是个人的影子喊道。
然而霎那之间,那影子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幻觉?
揣着一刻天堂一刻又地狱的糊涂心情,贝瀛四周环顾,终于渐渐发觉不对。除了水的颜色,在这方水域他不仅下沉更快,动作速度恢复许多,呼吸也更顺畅,最奇怪的是所视所感之处空无一只生灵,活脱脱的一潭死水的形容,仿佛这里刚经过一场大清洗,又好像原本就是这个模样,死寂沉沉,冷冷冰冰。
贝瀛由着身体下沉,一尺,三尺,七尺,……三十一尺。
眼界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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