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樱神色一窘,她刚才不过是想岔开话题,却不想竟成了越宁的笑柄。不过这一出倒是叫她放下许多戒备。她刻意疏远越宁也是怕越宁也像其他人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却原来这大夫人真的有些单纯……
“让姐姐见笑了。”
越宁连忙捂住嘴巴,又摆摆手,慌乱地解释道:“人樱,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啊,我,我……我不会说话,我不是嘲笑你……”
“妹妹明白。”人樱大方一笑,“姐姐是习武之人,自然言行间豪爽居多。听闻姐姐之前一直住在山里,是泰威山,对吧?”心中少了芥蒂,人樱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嗯。我以前没怎么下来过,走到最远的距离就是山脚下的村子了,说过话的人两只手就数的过来,说实话,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礼仪,我真的一着急就会忘记,唉,就为这个,没少触别人的霉头。”越宁叹息一声,又道歉道:“对不起啊,刚才我真的是有口无心的。”
人樱一笑,说:“姐姐别放在心上,人樱明白的。其实,妹妹挺羡慕姐姐的,自幼长在山中不染尘世,姐姐的童年一定很幸福吧?”
一刹那间,越宁想起许多过往之事,幸福地闪着一双眸子,道:“当然!是很幸福,很幸福的……我爹娘都特别疼爱我,虽然没有你们山下这么好的条件,但我从前也没见过山下的东西,只觉得那茅屋就是最好最好的地方,遮风挡雨,一家人住在一起,干什么都很幸福。最重要的是啊,我家没有什么规矩,不像这山下,这不许、那不许,累死人了。”
人樱掩鼻一笑,“姐姐这话,老夫人只怕不喜欢听吧。”
越宁一怔,“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就是随便一说。你听听就算了,娘要知道,又该叫我抄《女则》了。我原先不知道那书里写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在可是全明白了。”
“那,姐姐觉得那些规矩写的如何?”人樱问。
虽在马车里,越宁还是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说:“你觉得呢?”
人樱一怔,美目飘忽,掩鼻道:“人都说好,自然是好的。”
“那便是好呗。”越宁顺着说,也松了口气似的朝后靠了几分。
人樱不自觉地瞧了越宁一眼,刚放下的戒备又浮上心头,她的单纯到底是不是装的呢?
这是个叫人苦恼的问题,因为接下来越宁便是一句话没再说过,只坐在那里发呆,叫人樱更是无限遐想。难道她是代替老夫人来试探自己的?
只是她哪里知道,越宁拧着眉头根本是被她一句乱搪塞的话给困住了。“人都说好,自然是好的”,这话叫本来要说女则不好的越宁一下子陷入沉思。
就越宁自己而言,这女则越看越像是针对她的,在山下生活的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明显。因为她感觉从前她的世界是没有规矩的,而自打到山下来生活,干什么都会碰壁,好像被困进了一个牢笼之中。每每看到那个女则,就会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一直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女则,没有这些规矩,她在山下或许会自在许多。
但就在刚才,她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被传承的,而传承和被传承者之间的和谐是因为共同的信仰、清楚的信条。就像他们一家四口在山中的时候一样,母慈子孝是因为娘亲从不随意打骂,圈定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不触及禁忌,娘亲永远都是笑吟吟的。但因为这些规矩太少,所以自己从未将那和山下的女则联系到一起。
女则也是规矩。山下这么多人,如果人人自在地守自己的法则,那么势必会引起混乱。但人们共同遵守的规矩,哪怕它有瑕疵,却不能掩盖它的功效——叫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规行矩步,可以保一生顺遂。
唉,看来是自己从前太狭隘了,以后还得好好研究这规矩啊。毕竟往后余生,都在山下生活了……
“夫人,到了。”
秋菊的声音刚传来,马车就停住了。
越宁回过神,瞧见人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好像是怠慢了人……
“人樱,那个…我刚才想事情太出神,抱歉。”越宁尝试着解释。
人樱笑着站起身,“姐姐不必解释,妹妹明白。”
瞧人樱下了车,越宁嗨了口气,拍拍脸,“越宁啊越宁,说你什么好。”
“夫人,您做什么呢?”秋燕打了帘子瞧她。
越宁一怔,笑道:“没什么。”说着便钻出车厢,跳下车来。
人樱瞧了眼仇府的匾额,便跟着仇徒仇愆进了府邸。
四人一道去了东苑,下人们奉了茶,仇徒便开始教他们一些宴会上可能会用到的礼仪以及可能会碰到的突发情况。直至申时三刻,四人又稍稍打扮一番,便乘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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