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卉去取水了。莼之在台阶上躺了下来。
台阶被阳光晒得尚有余温,暖暖的。莼之眯缝着眼睛,用手挡住照在脸上的夕阳,觉得眼眶发热,忙强迫自己把眼泪收回去,心中乱成一团,脑中居然响起小时候母亲常唱给自己听的“鹧鸪”、“臻蓬蓬歌”(31)。
莼之想起小时候快乐的时光,笑了一笑,心想,失忆、痴呆的人,是什么感觉呢?所有的痛苦、欢乐都不记了了吗?就象过去在街头见过的傻子、疯子,小孩子跟在后面吐口水也笑嘻嘻的,天冷了不知道,天热了也不知道,困了见了泥水也睡,饿了见了狗屎也吃上一块?
想到此处,莼之口干舌燥,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静下来,回忆了一下自己十四年短短的人生境遇,心中有了主意。
过了一会,阿卉一手拎着一壶水,一手端着一只碗回来了,见莼之躺着一动不动,额上那缕白发异常刺眼,忍不住又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莼之哥哥,水来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到碗里。
莼之翻身坐起,急不可待地接过碗,递到唇边。
“哎,这碗倒掉,脏,有,有我的眼泪。”
莼之笑嘻嘻地说:“我不嫌你脏。”端起来就喝,咕咚咕咚地一气喝了三碗。
阿卉见他这样,哭得更伤心了,眼泪在脸上哗哗地流。
莼之道:“傻丫头,别哭了,不是还有半年的时间想办法么?你爹医术盖世,会有法子的。再说了,就算没法子,我还会投胎转世的嘛,到时变只小乌鹊天天陪你玩好不好?你跟我玩可轻点儿,别拔我的毛做扇子啊!”
阿卉破涕为笑,想了想又哭起来:“你怎么知道你投胎能变成乌鹊回鹊庄呢,我又怎么能认出你来呢?”
“听说人投胎转世,身上的胎记是不变的,我背上有一个双鱼胎记,如果你见到背上有胎记的小乌鹊,那就是我啦。”
阿卉大哭:“可是转世后你就不记得我了,我不要你不记得我们。”
莼之道:“阿卉,你听我说。你是不是想我开心?”
“是。”
“哥哥有些事情要处理,我想知道,如果我要出庄,应该怎么走,可以回到中都?”
“你要去中都?中都是哪里?”
“是我的家乡。我想趁没有失忆前回去看看家里的人。”
阿卉头摇得象拔郎鼓:“不行不行,你要是出去,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还是等我爹或者师祖过几天回来给你治。就算我爹没办法,师祖定会有法子救你。”
莼之叹口气:“阿卉,我已经半年多没见过我娘了,我怕,以后我不记得她了。如果你不记得你娘,你想想她得多伤心?我答应你,回去见我娘一面,就回庄来治病。这样万一你爹或师祖治不好我,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到时就死在这庄里,变个小乌鹊天天陪你玩。”
“不会的不会的,师祖会有法子的。”
“就算他有法子,庄里这么多病人,也应该先替他们治,特别是你玉瑶姑姑。我还要半年才发病呢。待我去家乡见过我娘回来,这几个病人也治好了,再安安心心地让师祖给我治病多好。”
阿卉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那,我要去问问我娘去。”
“千万不要,你娘现在照顾几个病人,非常非常累,我现在还不碍事,不要去烦她了。”
阿卉低了头不说话,觉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却不告诉娘,十分不妥,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莼之的建议。于是叹口气:“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莼之哈哈哈笑出声来:“你会做什么?”
阿卉不好意思地说:“过去我病了,我娘都会说这句话,然后做她家乡的点心给我吃,小时候我总盼着生病,因为只有生病才能吃人间的食物。这会子一急,就说出来了。”
莼之摸摸她的头:“你娘的家乡是哪啊?”
“大理国。我娘说,她家乡是大理国无量山,那山特别特别大,特别特别高,特别特别漂亮。”
莼之猛地醒起,在那古墓中,那魔族少年请自己喝的曼松茶,正是从无量山的香唐族处带出:“原来是无量山!我知道,我家离无量山不远。”
“真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真的,无量山有个香唐族,善种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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