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脏话,叫狗日的中年。脏话说起来都是掷地有声的,好比一件一件吹嘘价值连城的东西被啪啪地当场摔碎在地上,无从挽回,只剩下买单作罢。然后,那又怎么样呢?亦不过如此。这便是到了不惑之年的心境。
郑启光的四十大寿是在哪里过的,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一天的雨下得真切,酣畅淋漓湿了大半个城,那个冷陌的城市在雨幕中竟一丝丝透出思念的气味,他猛然发觉自己在想一个人。
很多年来,他已经忘了这种滋味,叫作思念。
那一夜,他躺在总统套房里,陌生女人的身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夜空,闻着一股不知从什么地方渗进来的潮湿清凉的雨气,直到静静沉入梦乡。
梦里有人对他说,生日快乐!欢迎你步入这狗日的中年。
那张说话的面孔唇红齿白,美丽不可方物,竟是脏字眼也说得格外拨动心弦,双眉轻蹙,缩紧鼻子,嘴形夸张把那两个字活生生地喷在他脸上,是的,狗日。
他梦里的那个人,到如今他终于承认,是缪好时。
是这个女孩儿。在一周前披上婚纱,戴着戒指,袅袅婷婷向他走来,与他山盟海誓的女孩儿。似乎携着他万籁俱寂的青春回响,颠覆他已平复安详的现世欲望来到他的生命,成为他功成身退的一座墓志铭。
这么说来,她对他的意义何其重要。而且他扪心自问,自己是爱上了她,并为了娶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难道这不能算爱吗?
不过在世人眼里他们的婚姻是个什么面目,只怕那些笔墨横飞的记者已写得入木三分。事实上,人们从来不在意真相,所以也无需看到真相。
像上海天空中永远浮游着的一层灰色的云霭,像过去法租界的街道上苔痕斑斑的潮湿,没有人会去问为什么,不过是上海本就该是这样的。
今晚郑启光本不该带缪好时来这间仍隶属恺撒的地标酒廊的。不过他想不出在夜晚还有更合适他们婚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的地方。
一进电梯,他就有些后悔。他料到有可能会有个把尾随的记者出现,却未料到会出现这样多的记者在酒店大堂,穆陆源今夜竟也也在这里。
他看了一眼缪好时,她安静地望着观光电梯外的夜景,没有声音,连眼神都没有想与自己有交集的意思。
蜜月回来后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恬静的,面无表情也很少说话,他甚至会有种错觉,忽然与她交谈是种打扰。那一夜之后,这他妈是种什么感觉?
这时,电梯门开了,缪好时轻轻过来挽起他的手,与他同步踱进酒廊大门。
柏岛酒店在这个财务年结束之前仍是穆家名下的产业,穆陆源会出现在这里其实也合情合理。
穆陆源像是顺便过来坐坐的,在一个极不显眼角落里落座,身边是酒廊的经理jy叔。
看来他是来叙旧的,一朝皇帝一朝臣,据说jy叔已经提出辞呈,聂臣未批,来问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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