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帝朱元璋是个勤快的皇帝,因此在他治下,大明朝的官员看上去也十分的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休假基本没有,官俸也不多------这当然指的只是明面上的收入。
然而贪污有风险,入手需谨慎,否则会掉脑袋。这可真不是在开玩笑,嫉贪如仇的朱元璋曾明文规定,官吏受财枉法,达到六十两以上均处以枭首示众,并剥皮塞草------现如今,各府州县衙门里还挂着历任贪腐官员的皮囊呢。
在此酷法之下,奉公守法的官员还是有不少的,至少表面功夫得做足咯,才能有机会干到退休。
这表面功夫,当然也是很有讲究的。别的暂且不提,首先是清晨上朝和升衙办公,都必须在卯时准点就位------卯时即凌晨五点,破晓之时。
大清早的,太阳才堪堪露了半个脸儿,睡梦中的李谦就听到一阵梆发炮响之声。
起初还以为是发生了地震,惜墨如金的他吓了一跳,一骨碌就从榻上翻身而起往屋外冲去,不想脚下一个踉跄,一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朦胧中揉了揉稀松的睡眼,才算是缓缓回过神来,醒觉这是县尊大人在排衙升座呢。
“大清早的,也不能让人睡个好觉,真扫兴!”
嘴里嘟囔了一句,李谦翻身上床,再次呼呼大睡了起来。浑然忘了这是自己第一天上岗,再睡下去就要迟到了------
------
排衙又称为“小上朝”,皇帝在京城金銮殿上大升朝,地方官则在衙门里小上朝。虽则只是走个形式,但礼不可废,且还显官威不是?
旭日东升,城门才刚刚开启,沉寂了一夜的杭州城似乎也尚未睡醒,整个衙前大街一带却已是喧喧嚷嚷,热闹无比了。各级衙门的属官属吏皆已穿戴整齐,在各自所属的衙门二堂里分班肃立,静候堂官升堂。
钱塘县,与仁和县同为杭州府首县,故而县丞、主簿等佐贰官也一应俱全。此刻二梆敲过,堂鼓击响,一名长随率先出来,拉长了音儿高唱道:“县尊升堂了------”
自县丞而下,主簿、典史三名佐贰官,巡检司主官,驿丞署驿丞等各级头戴乌纱的芝麻绿豆官,以及六房司吏、典吏并三班首领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微微一挺胸脯,如同那什么后般面色肃然------圣严如佛,静候堂尊上堂。
知县大人王伦迈着方步,从堂上正中位置的《海水朝日》屏风后转出,随即踏上暖阁,面色威严的端坐于案牍后方。一众下属官吏齐齐揖礼拜见,高声唱喏。
“拜见堂尊!”
“免礼。”
王伦升座完毕,便请一众属官落座。胥吏们自然是没这个资格的,只能是站在原地不动,安静地等着县尊大老爷训话。
然而王知县能很明显地察觉到,一俟升座结束,现场的画风就变了------
自己在上边讲话,下面的人却是魂游天外,作心神涣散貌。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心都不知飞哪儿去了------也许是城中某家妓馆里,也许是家中的娇妻美妾身上。总之不会是在这二堂之上,在自己这位堂堂的县尊老爷身上,更不会是在思考某桩公务。
诚然,每日的衙参只是个仪式,一般正经的公事也不会放在堂上谈。这就如同皇帝在京里的朝议一样,未决之事大都会搁私下里先定下来,形成了决议后才会当场公布。
可王知县就是很不爽,这帮混蛋,也太不拿村长当干部了!
他是初次为官,上任至今尚且不足俩月,权力却已经让这些属官属吏们给剥夺得差不多了。毫无为官经验的他,在接到了命其赴任钱塘知县的吏部文书后,便孤身一人匆匆赶来杭州就职,连个家眷随从都没带,妻小也是近日才接过来的。
也只有这么一个愣头青,才会上任不到两个月便失去了手中大部分的权力,被完全架空。
后知后觉的王知县一朝醒悟,才发现早期权力下放的太多太快,如今为时已晚,想再收拢回来已经是千难万难了。因此只能是强忍着心中的憋屈与无奈,暗暗干着急------宝宝心里很苦,但宝宝就不说!
被架空的滋味固然不会好受,普通人如此,心怀远大理想与抱负,立志为国为君效力的王知县就更是如此了。只是空有一片报国之心,满腔热血又有何用?能够做到的,也就只剩私底下唉声叹气,徒呼奈何而已了。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扫了眼下方一众属官属吏,那一张张阳奉阴违的脸让王知县又是一阵牙根发痒,恨不得把他们统统打板子。不行的话,自己再亲自朝着他们的屁股踹上一脚,怎一个“爽”字了得------
当然了,以王知县目前的威望来讲,这种事情也就只能想想而已,实施起来难度颇高。
说了两句废话后,王知县又是扫了一眼众人,形式般地随口问了句可有事奏来,众人默然以对。当下便蔫蔫地哼了一声,目光转到了年轻的户房司吏身上,比起其他人来,还是这张脸让他瞧得更为顺眼些。
“张司户,你随本县来后衙一趟。”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