臬司,签押房。
陶晟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正默然地打量着坐在下首位置上的李谦,似乎早就忘记了方才堂上俩人的激烈交锋,以及心中的那点点不快。
此刻的他,全无过堂时的一省大宪之威严神态,似乎早已掌握了“变脸”这门绝活儿,转眼间又恢复了一个和蔼老人本该拥有的平易近人,看着李谦的眼神,则完全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子侄辈般,活似一只------笑面虎。
面对这么一个笑里藏刀、翻脸如翻书的人,李谦真不知自己是该骂他无耻呢,还是该骂他无耻?
轻咳了声,李谦开口道:“不知臬台传唤我来,究竟有何要事?”
“倒是有那么一件------”陶晟脸上的笑意更盛,看着他道:“听说杨家的香皂生意做得不错,只不过最近出了些问题,让官府查封了铺子,李检讨如何看待此事?”
“府城新出的香皂?我倒是也用了,确实还不错。”李谦心说果然,你陶晟的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
“哦?”陶晟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不予正面回答,脸上的笑容不由愈发加深了几分,眯着双眼笑道:“据本宪所知,这东西------似乎出自李检讨的手笔?”
“臬台莫要折辱在下!”李谦眼睛猛地瞪大,一脸‘憋屈’地看着他道:“商贾本末道,此等奇技淫巧,怎会出自我李谦这样的读书人之手?”
装!你再给我装!
陶晟有些恼了,这小子忒也狡猾,再这么和他聊下去,估计天黑都谈不出个结果来。当下只好放弃了这种打太极的婉转方式,径直开门见山道:“本宪的意思是,眼下杨家的状况,本宪倒是能帮上些小忙,只不过------”
李谦闻言‘大喜’道:“臬台此话当真?”
“自是不假------”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热切态度,陶晟一时也有些惊疑不定,总觉着这小子又会像那天一样老早就挖好了大坑,就等着自己往里跳呢!
“如此,自是再好不过了!”李谦立即接口道:“那就请大宪速速下达命令吧,早一日得以重新开张,便能赚到更多的钱------”说着拍胸脯似的保证道:“大宪放心,事后杨家必有重谢!”
陶晟心说你逗我呢?
事后必有重谢这种空头支票,也敢拿到我面前来忽悠?最终你们的那份谢意到底会有多‘重’,可就说不准了。
“咳咳------李检讨怕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明白!”李谦连连点头,笑脸盈然道:“大宪的意思我都懂!”说着便伸出三根手指头,当面比划了下。
“大宪以为如何?”
“三------”陶晟瞳孔猛然张大,略有些激动地看看李谦,转而视线又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终才压低了声音道:“三千两?”
“啊?”李谦怔怔地看着他,十分夸张地瞪着一双眼睛道:“大宪是在开玩笑吧?三千两?把我给卖了都不够啊!”
陶晟瞬间就明白了。
他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三百两虽然也不算少,可对于自己这样的一省大宪、按司主官来说,未免也太寒酸了吧?
便是寻常的诉讼案件,只要呈交到了自己这儿,起价至少都是五百两!否则,别想涉案嫌疑人最终能毫发无伤地走出去------不存在的。
其实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试图通过作出一副欲将案子定为铁案的架势来诈唬李谦,迫他交出香皂配方的,但事情的发展显然有些出乎意料------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新科进士,居然具备自证清白的能力。
这样一来,自己自然也就不好再胡乱构陷他了,否则案子一旦上达天听,难说圣上会更相信谁一些,而那朝中的靠山也未必就能保得住自己。
事实上,陶晟心中一直都很清楚,若非赵家老早就将“压良为贱、奸污幼女”这种素来最为天子所痛恨的帽子,扣到了李谦的头上,他根本就动不了这位简在帝心的臣子。
可即便如此,他也仍是不敢轻易坐实李谦的罪名。若是将来案子被提往京师刑部重审,再让对方给翻了案,那乐子可就大了。
坦白说,陶晟不敢赌。
杨家香皂生意的日进斗金场面,确实让他见了也有些眼红,但终归也只是赵家摆出来的一个局,让他发现了可钻的空子而已。因此一见局面陷入被动,他便选择了偃旗息鼓,稍稍退让一步------如果李谦识趣的话。
很显然,李谦非常的不识趣。
陶晟的退让,其实是想要从香皂生意中分得三两成利润,对方却只打算简单的给自己塞上一笔银子,便想安然过关,这委实有些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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