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她们相识于天地苍茫的白冬,日子一晃,竟已到了绿春。
那华美的凤尾步摇晃了晃,宛梨转身,她捧着茶盏,已然收拾好了情绪。
在温暖明媚的春光里,她倏地对汪贵妃甜甜一笑、一如两人相伴的日子里的笑,没有阴翳只有光明,纯然而少女,显得无忧无虑。
“今天是初一,明天就是初二。”她拔下了头上的凤尾步摇,伸手平摊着朝贵妃递去,憨憨地傻笑,“娘娘记得吗,明天该是你做皇后了。”
这句话把思绪一下子扯回了凛冬。
在那个温暖的永华殿里,她们相对而坐,宛梨搭着贵妃的手,她对她说:
「我觉得娘娘比我适合做皇后多了。不如以后单数日我做皇后,双数娘娘来做。」
不管如何,她说过的话都算数,那些从她口里道出的所有喜欢也全部算数。她不骗她。
宛梨笑着,笑着笑着,那上扬的唇角流下了一丝殷红。
茶盏落地,那步摇没能在这位皇后手中留住。金凤的喙在地上磕出了一声清吟。
汪贵妃睁大了眼睛。
“宛…”她没有来得及喊出后一个字,面前的人就像是跌入了湖中的纸鸢,孱弱地摇晃了两下之后,浑身都被湖水浸透,没有一丝余力地沉了下去。
宛梨从来不是贵妃的海,贵妃却一步步地将她淹没。
异世原来永远是异世,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异乡只是客,这里不是她的家,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那几分钟像是永恒,又像是弹指之间,待汪妗竽回过神来时,她正抱着皇后残有余温的身体,茫然着哭泣。
“娘娘,你从来没有唤过宛梨的名字。”她最后躺在了汪贵妃的怀里,说了这样一句。
“从前你叫我宛妃,如今我不必你叫我皇后……从今往后,没有皇后,你就是唯一的皇后。”
她嘴角的血更多了,一丝一缕地留下染红了衣襟。
贵妃的衣襟上是宛梨的泪,皇后的衣襟上是她自己的血。
她颤巍地想要抬起手摸一摸贵妃的脸,可半道又放下了,变成了一句灿烂而虚弱的笑语,“娘娘,你现在开心吗。”
你爱的皇帝没有食言,他很快就要迎你为后了。
娘娘,你开心吗。
窗外的春光照了进来,外头传来了杜鹃的鸣叫——
那声音啼血一般,凄凉哀婉。
怀里的身体渐渐冷去,汪贵妃低着头,她想起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的腰被少女的手臂紧紧缠住,她说她不想听牛郎织女,她想听天方夜谭。
贵妃收紧了手臂,她抱着宛梨的腰,用力地闭着眼、闭着眼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
她讲不出天方夜谭,这片懦弱的土地上生不出现天方夜谭,只允许出现爱着牛郎的九天织女。
“退出……”汪妗竽开口。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咸湿,像是往盐罐里加了几勺水,搅拌出了带着粗砺颗粒的盐浆,糊成了咸苦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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