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会让爱变得吝啬,让人变得斤斤计较。
生活的压力导致徐芷青妈妈叁十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像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家里的空气始终紧绷着,一点小事就能引爆神经,徐芷青的妈妈经常尖细着嗓音,对她大吼大叫。
平时说话的语气也始终透着不耐烦,经常把‘真是不该生了你这个拖油瓶,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给我养老’这种话挂在嘴边。
徐芷青一开始还会难过,一个人躲着抹眼泪,后来已经学会见怪不怪,沉默着,等妈妈把火在她身上撒完。
徐芷青不喜欢吵架,吵架是一件两败俱伤的事情,无论吵赢了还是吵输了,都很伤身体。
她的处事方式是,讲道理,道理讲不通,就坚持自己,该远离的远离,该取舍的取舍。
头脑是清醒的,只可惜小时候的她太无助了,太需要有人站在她这边了,一次次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里选择了妥协。
有一次在学校上着课,天气突然变冷,徐芷青冻得瑟瑟发抖。
妈妈在上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来到学校,当时他们在上历史课,妈妈站在窗户外面张望,历史老师招手让她进来。
妈妈把徐芷青扯到教室后面,二话不说的开始脱她裤子,徐芷青懵了,声音夹着哭腔推开妈妈,“你干嘛?”
妈妈粗着嗓音道:“不是突然降温了么,我给你拿了条秋裤过来,我就在这给你换上,还能干嘛?”
徐芷青当时小学四年级,已经知道男女有别,她哭丧着脸,死死攥紧裤腰,死活不让脱。
妈妈软声劝了几句,后来没了耐心,干脆单手压制着她,另一只手去扒她的裤子。
徐芷青下半身一凉,她不再挣扎,露出了面如死灰,认命般的神色。
历史老师看不下去,沉着声音命令班上所有男生不准往后看,大部分人没有往后看,但徐芷青抬眸时,还是跟夹杂着嘲笑、促狭、好奇、不怀好意的好几道目光撞上。
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头顶,眼泪盈满了眼眶,被徐芷青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她恨没有转过去的几道视线,恨妈妈,最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恨意充斥在心间灼烧,然后再一次,无能为力,妥协,自我愈合,留下一道一戳就痛的伤疤。
羽翼还未丰满之前,年少的岁月里,徐芷青一直被妈妈用粗暴的方式对待,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甚至不能称为一个有尊严的人。
她只是一个不配拥有思想,给点饭吃,能养活就行的畜生,任由妈妈将她性格戳揉捏瘪,按照她的私欲,塑造成一个懂事,不给她添麻烦的乖乖女。
她的嘶吼,她的愤怒,她的痛苦,无人问津。
于是在沉默中,渐渐被磨平了棱角,将心门封闭,对这个世界天生怀有一股莫名的、自己也说不清的强烈恨意。
妈妈走了之后,徐芷青一整节课趴在课桌上无声的流泪。
历史老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下课后,徐芷青唯一的朋友姜安灵过来了,她安慰了她几句,劝她不要再哭了。
徐芷青:“我恨她是我妈妈。”
姜安灵不赞同的摇头:“她毕竟是你亲妈,你不能说这种话。”
徐芷青很无力,什么话都不想说。
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几个男生凑过来,围住徐芷青起哄。
“当众脱裤子,羞羞脸。”
“按照我妈的话说,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荡妇。”
“不知廉耻的鸡婆。”
“哈哈哈哈,你长大后应该嫁不出去啦~”
“没人要,真可怜哦。”
……
十岁不到的年纪,善与恶的界限很模糊,人格尚未塑造完成,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是家庭、环境潜移默化向他们传达的思想,他们尚且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肆意将学到的恶意,随意的出口伤人。
姜安灵是个暴脾气,平时最见不得这些调皮的男生们,她伸手拽住徐芷青的胳膊,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你要不要教训他们?你要是想教训,我就帮你。”
徐芷青正好有气没处撒,红着眼睛,跟姜安灵一人拿一把扫帚,追着那群起哄的男生,绕操场跑了好几圈,能打的都打了。
徐芷青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往教室走。
姜安灵比较崇尚‘女汉子’类型的女生,最见不得徐芷青这副娇滴滴的模样,她一脸嫌弃,连续翻了好几个白眼。
徐芷青敏锐的感受到了,忍着,强迫自己不再哭了。
姜安灵把她当朋友,所以帮她,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徐芷青的眼泪,在姜安灵眼里是矫情,懦弱,不够坚强。
从那以后,徐芷青再也不在人前哭泣。
长大后,总是会觉得痛。
很痛,哪里都痛,无法得知缘由的痛。
不能哭,不敢哭,怕被说矫情,怕被嘲笑,怕被趁机攻击。
习惯了不在人前哭泣,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不明缘由的崩溃,突然泣不成声。
久而久之,认识的人从未见她哭过,所有人都夸她坚强,她好像真的变坚强了。
梦境的最后,是程煜夜。
“我很坚强的。”她说。
“你明明在逞强。”他说。
醒来后,枕头上一片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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