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有一个完美的故事。
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黑暗的床上,一件件抚摸着床底私藏小箱里的物件,王小花已经无数次向自己重复这个故事。
八年前,她不是唯一一个流落街头的孩子。在那段日子里,她曾经亲手埋葬了一个病死的流浪儿,那个不幸的孩子名叫王小花,来自湛河西去的深山里某个叫做西头村的村庄,村长的名字叫王大义。
那个秋天因为蝗灾而颗粒无收,饥荒夺走了许多村民的生命,其中就包括王小花的父母。直到饥荒过去,这个孩子无依无靠,只能跟着上镇子赶集的同村人,来到最近的原汐城上,乞讨为生。
她能说出所有的细节,因为她亲自去过了西头村,找到了那间废弃的屋子,把一切都烙进了自己的脑子里。就算是当年的村长王大义站在面前,都不会怀疑这就是当年村里的那个可怜孩子。
可为什么李凌川还能认出她来。
李凌川,李凌川,为什么总是能把她找出来?!
“文仪!”
一声惊叫打断她,回头看去,李凌川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后边,着急忙慌跑到近前:“别做傻事,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
……王小花只看着他,面无表情。
什么都不说?也许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吧,毕竟过了这两天,也还没有旁人发现到什么。
可是李凌川明显控制不住他无意之间的泄露。而她这几天听到这个名字太多次了,早已经超出了能够容忍的范畴。
一阵凉风从悬桥下的谷底卷起,吹起王小花的头发,凉爽且冷冽,很奇怪,这次她颈后一点汗也未出。她看向李凌川后方,那里除了树木院墙、野草荒地,就没有任何人,这儿本就不是个常有人光顾的场所,而峭壁之下,谷底深深,一切皆可掩藏。
“李公子把我错认成别人好几次了,”
王小花说着,从崖边回身,面向李凌川走去,“我不过来这里吹吹山风,哪里会做什么傻事?”
李凌川愣了愣,在面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中,一下子又局促起来。但想到这里地处后山、没有旁人,就还是鼓起勇气,抬头向她看去。
他们都长大了,她也一样,但跟他记忆里却好像没有那么大的不同,还是会让人印象深刻,身体舒长敏捷,举止之间仿佛也蕴含着某种说不出的力量,表情……
她此时没什么表情。
但停在他面前的时候,她笑了笑:“我的名字就叫小花,不难记住。”
“……”
李凌川木讷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在慢慢习惯给她做掩饰的状态了。
一阵山风又起,她稍稍耸起肩膀:“有点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嗯。”
并肩往回走,李凌川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压抑自己的紧张上。
现在到底应不应该说话?应该说什么话?
“对了,你叫我李凌川就好了、或者凌川。”
她稍顿片刻,道了声好,然后在一株树旁停住。
李凌川有点不解,她解释:“容我稍稍整理下衣裳。”
她走到树的另一侧,背对他。这株树树干并不粗,单人可轻松抱住,李凌川还是能看见她的背影,当下忙也转过身去,避而不视。
衣带轻擦,浅浅的窸窣声。
李凌川听了更紧张,只下意识把双手在身前交叉摩挲着,缓解自己的局促。
他完全不记得方才她其实衣装整洁,并无任何需要整理之处,更遑论在白天户外,在跟他同行之时,忽然间要这般整理衣裳。或许是因为不管她做什么,在他印象中那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忽然,一条带子呼的一下从他身前甩过,奇怪,这是怎么回——
带子在身前迅速拉紧收至脖颈,一股大力随即将他向后猛拽,李凌川脚下无法控制地后退,砰的一下撞上背后的树干,脖颈上的衣带在树干的借力之下收得更紧,窒息中几乎失去还手之力。
“……文……仪……”
抓住勃颈处已经绞成绳子的索命衣带,李凌川什么也看不见,挣扎呼吸间心脏仿佛掉进一个无底窟窿,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
华文仪居然要杀他?!
王小花背对身后,脚下向后抵着树干,借助肩膀和身体的重量将拧成绳子形状的衣带死死绞在手里。
李凌川还在试图挣开,衣绳晃动、摩擦,她咬紧牙关,手心、肩膀火辣辣的,不敢松懈丝毫。有树干做掩护和借力,这样的挣扎她只要撑住了,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好,李凌川不会有办法脱解。
双眼死死盯着脚下稀疏的青草,跟她对抗的挣扎力道在减弱。最危险耗力的部分看来已经过去了。充血的手指冰凉凉的,山风还在从身后的深谷吹来,那是李凌川待会儿会彻底消失的去处。
你也不想这样的,她告诉自己,是他在逼你。如果任他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
嘴唇也咬出了血,腥甜的味道让人反胃。恍惚间周遭一切瞬时陌生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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