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停在衙前的路边上。
两个差役抬出了齐鲁的尸身,头颅摇摇欲坠不说,一只胳膊已经离肢。
齐老爷一阵眩晕,软跪在地上。
“爹!”
齐婷在侍卫的引领下,捂着一张泪脸扑进了齐老爷怀里。
林思也跟出来了,她羞怕于面对齐老爷,直奔到倚在马车旁的赵蕴面前,急道:“我听说有我爹爹的下落了?”
赵蕴随意的唔了一声应付过去,绕过她,看向那对父女,道:“行了,你一儿一女已经见到了,是不是该交出—”他停了一下,道:“交出我的岳父大人了?”
林思心急的追问金甲:“赵大哥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爹爹在公爹手里?”
元宝也跟着道:“你快说呀!可急死我了!”
金甲摸摸脑袋,压低了声音与两人细语。
这厢齐婷抱着齐鲁的断臂,泣不成声,抽抽噎噎的:“…爹,是他!肯定是他!他进了厢房之后,婷儿便再没见过哥哥,定是他对哥哥下了毒手!”
阿四迅速拔出剑,大喝一声:“大胆,你敢言语污蔑朝廷命官?”
齐婷吓的差点昏过去,连忙改道:“是林熹那个贱人!都是她!都怪她…”
人皆有欺软怕硬之心,齐老爷顿时老目喷火,用恨不得立刻杀人泄愤的目光瞪向林熹的马车。
倏地,赵蕴走进他的视野里,高大的身影似乎将一整辆马车挡住似的。
抱胸,歪头,扬眉,姿态嚣张挑衅。
右颊上的刀疤在阳光的照耀下特别清晰,时刻昭显此人噬血。
教齐老爷不甘心的垂下了头,普通老百姓如何抗强权?可是!恨啊!太恨了!
秒怂的样子让赵蕴十分不屑:“本将军没工夫跟你耽误!赶紧的!”
齐老爷软语道:“半个时辰后,小人亲自将林大人送过来。”
赵蕴肃了脸,释出一身杀气:“你以为本将军是在跟你商量吗?”
齐老爷只得在前面领路。
赵蕴看了眼林熹那辆无声无息的马车,思付片刻,召来唐散之:“去看看衙内可有仵作。”
听了个大概情况的林思突然爬上了林熹的马车,车厢微暗,林熹靠着车壁抱膝侧坐,头垂在膝盖里。
她沉默的坐到了林熹的对面。
唐散之来去很快,回话:“将军,那覃仵作并不在衙内,听当差的说,他一早就跟着差役们出去寻林大人了。”
“叫上两个人,速速将这覃仵作寻回来。”
原来自当年被赵蕴询问可有仵作之后,林玉壑羞窘,觉得被讽,半年之内招揽了一名仵作。
正是覃生。
就是一年一年的并无命案,林玉壑也还是将覃仵作养在衙门,每月给他俸银,好让他可养家糊口。
对覃生来说,林玉壑简直是他再生恩人。
今日他天未亮就跟着差役出去寻人,一直到饥肠辘辘,正返回衙门填饱一下肚子。
许是冥冥之中注定,半道上先与行驶在前面的齐老爷马车擦肩,后被赶车的金甲认了出来,直接提了带走。
林玉壑的尸身被齐老爷藏在了荒院的地窖里。
两个下奴,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他的尸身挪至阳光下,元宝跟着旁边嚎的撕心裂肺,扑过去想打齐老爷,被齐老爷的家奴拦住了,他恨道:“天杀的,是不是你害的我家大人!”
林思呜咽一声,伏在林玉壑的胸口,崩溃大哭:“爹爹,你醒醒!你怎么了?爹爹…”
她永远记得自己幼年小心翼翼的讨好爹爹,接近爹爹,只求他一个温柔的,赞许的眼神,或者抱抱她,摸摸她的头。
可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永远只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年复一年的忽视,让她渐渐冷了心。可此刻她才知道,她没有冷了心,只是暂时压抑住了对父爱的渴望。
自此以后,她是不是连父亲冷漠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空旷荒凉的院子里,林思的哭声如诉如泣,凄凄伤伤。
林熹站在林玉壑的另一侧。
这个角度,可以将林玉壑看的更清楚。
尸身僵硬,脸孔青紫,剪的参差不齐的头发根根沾着泥土,脏兮兮的衣衫上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
哪里还有十年之前玉郎之貌?
幼年里,她的父亲,不,她的爹爹,永远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儒雅温文,偶尔露出的一个笑容,都能教她娘亲看呆。
赵蕴无声的来到林熹身畔,大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她僵直的背脊。
覃生抹了一把泪,恨恨望向齐老—爷,连番质问:“你几时寻到了我家大人?在何处寻见的?既寻着了为何不立刻送至衙门?为何将我家大人藏于暗处?你意欲何为?”
齐老爷来时已想好应对:“误会,误会,小人的确先一步寻到了林大人,当时林大人已经奄奄一息,小人便急着将他带回府寻大夫医治。”
赵蕴蹙了下眉,正要开口,覃生却是不给他张嘴的机会,再次质问:“可笑!既然见到大人已经奄奄一息,为何不将他送回衙门?难道只有你齐府有大夫不成?那你倒是说说!寻的哪个大夫?立刻派人将那大夫请了来!我要细问!”
齐老爷不慌不忙:“是去请了,令人痛心的是,大夫还未来得及过府,林大人就先去了。”
“呸!简直一派胡言!前后不通!”覃生自怀里掏出纸笔:“我再问一遍!你回答清楚,你是哪一天的哪一个时辰在何处寻着了我家大人?”
齐老爷心中打着腹稿,答的缓慢。
覃生一一记录在纸。
几个问题,覃生翻来覆去的问了数遍。
齐老爷也是能人,越答越顺,找不出一点破绽。
足半个时辰后,覃生才不甘心的收了纸。
齐老爷暗松一口气,神清气爽的道:“小人送各位出府。”
覃生不置可否,走至赵蕴身前,作了一个长揖:“烦请将军派人快马加鞭回衙报案,另外,请将军帮帮小人,让齐员外交出当日发现我家大人的下人,一个都不能少。”
赵蕴看向覃生的目光略带赞赏:“好。”
一柱香之后,衙役将齐老爷夫妻和数个家奴暂时收押。
赵蕴弃了骏马,尾随林熹其后,钻进了车厢里。
林思此刻是至诚的孝女,坐在拖着林玉壑尸身的板车上,神情似癫似狂,捉住林玉壑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爹爹,你摸摸小思的头,你夸夸小思,爹爹,这是你欠小思的!你为什么总是只摸妹妹的头?爹爹,爹爹…”
林熹从车帘的缝隙,看着这一幕。
赵蕴见不得她微红的眼眶,单薄的背影,直接将人捞进了怀里,搁在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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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复着抚摸她背脊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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