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街上没有一个人, 开城门的卫兵们都搓着手弓着身,跟老王打了两声招呼,便统统避到背风的墙根儿底下去,那个长得圆圆胖胖福相的小队长还要他一块儿过去暖和暖和。
这种邀请自然不会被拒绝, 老王扛着自己的糙垛子,颠颠儿地就缩头弯身地跑过去,尽量和一群穿皮甲的卫兵们挤在一起。
都是苦命人,在这城里头相处了总有个把年了,彼此之间倒没什么谁看不上谁的说法。
王老哥,这么冷天儿,怎么不在家里炕头上多躺一躺,反而跑这儿来受罪?冷寂的早上实在难熬,有善言的便跟老王搭腔,你不一般都快中午才出来的么,那时候暖和又人多,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这一垛子难不成是带来犒赏我们兄弟的吗?
几个汉子一起哄笑起来,开玩笑地拱手道谢,就要去拿他密密匝匝的糖葫芦。
哎哟这个可使不得,老王苦着脸左支右绌地抵挡他们,要给你们哥几个吃了,家里那婆娘回去非生撕了我不可!
倒也没谁是真心想吃那甜不滋儿冷兮兮的糖葫芦,几个人见他急得直哈气,也就放下来哄闹的手。
还是刚才那个汉子笑道:原来是被嫂子赶出来的,我说什么竟陪我们在这儿苦挨呢。
老王啧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多喝了点儿水酒,昨儿不没出摊儿吗,晚上险些没吵塌了房梁,我今早上也在家呆不下去了,想着还不如出来转转,说不定能多做出两笔生意。
胖队长挤眉弄眼地笑道:这看来也是个bà脾气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不禁纷纷打趣起来,老王对这个倒是不生气,乐呵呵地和他们掰扯,权当消磨时间。
几个人正在那儿讲段子开玩笑,忽然一个jīng瘦jīng瘦的年轻卫兵侧头道:哎,你们听,好像有人来了。
那有什么可奇怪的,队长对着他的后脑勺儿拍了一巴掌,城门开着不就是让人走的吗,这个点儿约莫是进城走亲戚或者求医问药的吧?
经验丰富的卫兵们纷纷附和,一般这么一大早进城的,都是周围乡镇的穷苦农民,或是来走走亲戚妄图带回去点儿实际的好处,或是得了乡野医生看不好的病,连夜推着板车进城来,勒紧裤腰带找个坐堂的正经大夫救命。
这两天年节将至,两种人都陡然多了起来。
大早上闲着没事儿gān,几个人就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想看看到底谁猜的最准。
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暗暗的晨雾里缓缓出现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那两匹骏马气宇轩昂,浑身上下白如冰雪、没有一根杂毛,而马车的样子虽然很简单,可乌黑厚重的车轮和前椽却能轻易看出其木料不菲的价值。
这显然都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能够拿得起的车子。
最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辆马车却似乎没有雇佣车夫,车厢前面只有两匹骏马不紧不慢地走着,八个蹄子踏在地上发出有规律的嘚嘚响声,清脆得很。
马车走过城门,然后慢悠悠地在挤在一团的人们面前停了下来。
一群人就呆呆地看着,没有人敢说话,这马车上气场太qáng,很容易便能让感觉敏锐的底层人民意识到:这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存在。
马车前边儿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门帘,那帘子稍稍动了一下,然后从侧面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掀了起来。
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随着那只手动卫兵队长可以发誓,哪怕是他有次偶然见到被捧得神乎其神的月香楼头牌的姑娘,也没有那样美丽的一只手。
没错,是美丽的,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能看出那只手骨节匀称修长,润泽细腻的皮肤完美地覆盖在手骨上,看上去优美得像是月光下一朵盛开的昙花。
然后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他披着厚厚的昂贵裘皮,雪白蓬松的绒毛掩埋住了他的容貌,只能看见像墨一样黑的头发从身后倾泻而下,好像雪中的一截乌木。
几个人忍不住更畏缩地靠得紧了些,生怕不小心碍了这位贵人的眼。
那青年刚朝他们走了两步,车帘便再一次被猛然掀起,一个火红的小团子从上面跳下来,颠颠地往过跑拽住青年的袖子。
那显然是个孩子,披着一样材质的红色大氅,整个小身体都被包裹在暖和的皮革之下,圆滚滚得好像一团真正的火。
青年好像是无奈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指在孩子的额头上点了点,然后拉住他举高的小手继续朝这边走。
胖队长一边猜测着他们的身份看这通身气度,恐怕是不知哪个贵族世家的子弟吧,只不知这二位是兄弟还是父子关系,看着举止之间倒亲昵,可气质却似乎大有不同一边赶紧拱着手迎上去:二位贵人,欢迎来到北沙城,若有爵位在身,这入城费用是不用jā的
他说这几句文绉绉的话本是意在讨好,却见那当先的青年一愣,随即露出些微尴尬的神色来。
倒是那孩子开口了,言行之间颇为熟练:大叔,我们不是贵族,请问入城费用多少,我们现在jā就是了。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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