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文馗看着烛火,笑了笑:“顾郎愿以身涉险?”顾越再次为其添酒,低声道:“顾某万死不辞家国事。”韦文馗的笑容变得微妙:“哦。”顾越静了一静。
韦文馗仰面饮酒,把杯掷在桌上:“出使宣政,功上三等,你也别装糊涂,那范阳道节度使薛玉,平阳郡公家的五郎,他怕什么?他怕契丹一旦被平定,可突干一死,鸟尽弓藏,薛家祖上的爵位不保,所以一直在从中作梗,时败时胜,这就是原因。”
“现在,萧阁老不仅要拉拢李郡王,还要调我那河西的老丈人一并移镇幽州,如此且不说薛家在当地根深蒂固,光朝中不主战的,李、张、裴,哪个稳得住?”
“在这关口上,你成了新科状元,我成了礼部侍郎,你即将要去幽州宣扬朝廷的恩德,我即将要面对整个长安的口诛笔伐,不小心都是个死,何其荣幸?”
“可即便如此,你想出头还得孝敬我,我生平最恨墙内开的花,墙外香,无论萧阁老或李郡王赏不赏识,我韦文馗一句话,诶,就能让兄弟你重回太乐署流外。”
顾越:“……”
未等回答,顾越起身去拉开一面屏风,只听楼下羯鼓再起,琵琶曲《采桑》于千呼万唤之中破茧而出,曲风之惊艳,曲调之活泼,刹那间沸腾了整座花楼。
碧云怀抱四弦琵琶,弹出一段盛夏光年——在淇河与洧河两岸采桑的玉女,一边卷起衣袖去摘桑叶,一边欢唱着对心上郎君的真情与思念。
“韦兄,相比于前朝乐府的《陌上桑》,这曲《采桑》,剥离去相思哀愁与人世艰辛,只留貌美品端的一个形象,我虽外行,却也觉得是佳作。”
韦文馗闭眼倾听,渐渐起了兴致,却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一声锣响,万家挥金求一人的场面开始。各厢房的绣花旗翻飞舞动,呼喊声此起彼伏。
一起,白面郎君高喊:“暖香阁一百金!”紧接着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呈晴阁两百金!玉兰阁五百金!”楼上那位老太爷,风光一度,喊出了八百金。
白面郎君奔前走后,用嘶哑的嗓音道:“八百金佳话!八百金佳话!老太爷掀纱幔!”碧云姑娘则用琵琶半遮面,娇羞得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慢着。”就在那花即将绽放之时,顾越对韦文馗行过礼数,站到栏杆边,往下吩咐了一句,“七娘且慢,韦侍郎这厢惜玉,千金赎人。”
花楼里登时鸦雀无声,韦文馗用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着韵律,一边回味《采桑》,一边享受着这样万家痴缠而不得,独是英雄救美人的壮阔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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