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园之后,顾越再也没有享受过宫廷大宴,故而,虽然他只是以文职身份参加,却敢尝敢试,譬如,当看到五颜六色,造型惟妙的酥山时,便盯住不放了。
底座镂空含冰的金盏漂浮在潺潺流水,盏上盛放乳白色酥油构成的山,“山”中开着紫薇花,“山”腰缀着由荔枝果肉扮成的白云,“山”间流着葡萄酒。
“阿苏,我们就坐这里。”顾越选中一处软毡,坐下来,颇有兴致地从水流中取来一盏,摆在桌案,“宫里的酥山,先前只听闻过,没有福分品尝。”
“内侍省尚食局的女官们辛苦做的,先得热化酥油,一边滴淋在冰上,一边做出山峦,插完花再入冰窖,每盏都是千金功夫。”苏安笑道,“拿了就要起诗。”
“这有何难?既然是山,小员外便从九华山起。”顾越把那紫薇捏来,往河水中抛去,略经思忖,道,“朱阙晴分花萼楼,长乐秀色护神州。”
下游,王江宁正和颜平原争字,闻此言,立即也端来一盏酥山,抢道:“开篇见山,只能说合规合矩,那我便说河,黄沙伊河千年运,曲水波中出九畴。”
“当真有气魄,不愧玉门之名。”再往下走,便轮到裴延,裴延面色清冷,只躬身行礼,诵读出事先备好的句子,“一炷天香玉漏严,云随皓月下人间。”
“诶,裴郎,此处不是中书省,兴致当放开些。”又一个声音响起,原来是张九龄方才领家中女眷见过诸位宫中娘娘,此刻转过来看看,“大家何必多礼呢,既然前三句已定,某凑个热闹收尾,‘九重相辉点玉酥,乐臣低折贺万安’。”
众人齐声喝彩:“好!”顾越笑道:“裴兄把山河气象收归圣宫,张侍郎又把圣宫情景收归酥山,可谓是以小情见大雅。”张九龄和蔼地笑了笑,回去侍宴。
除了酥山,流水中还漂流尚食局做的各类花糕,有个不要面子的青衫,说能从里面品出宫中女子指尖的汗,或许暗香,或许酸醇,逗得在座讪笑不绝。
苏安寻人问,才知这位青衫汉名晁衡,原名阿倍仲麻吕,是开元初年随使团来长安的日本族人。他虽为异乡血脉,求学之心却极其虔诚,在国子监修过几年诗书礼乐后,一举考中进士,才华不输于当朝学士,都说,圣上很欣赏他。
相比于尚食局,礼部光禄所造的礼食,便是摆在那里无人伸筷子。不久之后,中堂开帘受朝,百僚依次参拜圣人、贵妃以及诸王,谢食就坐,宴会正式开始。
苏安算准时刻,请辞离开。顾越拉住他道:“阿苏,怎么不尝尝酥山?”苏安道:“乐户不得用宴,顾员外怕是忘了。”顾越放开手:“装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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