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用谙熟河南府情形,又是实在性子,当即出了个主意,劝道:“夏日不要那么大火气,游郎是河南府父母官,顾郎是朝廷的转运副使,若本年运不到两百万石,咱们谁都不好交差,眼下,就当从建仓库开始,解决问题要紧。”
以往兴修工事时,械斗、偷盗、天灾都是常有的,已经发生的,可以归到工部的‘欠折损’中,至于发生利益纠纷,可以上报户部,把几个县合并为河阴县。
李道用陈述方案时,游桓之根本没有在听。顾越手中一紧,倏地起身打断。
症结不在于处理械斗。
顾越让季云去取了一本册簿来,当堂拉住游桓之,说道:“桓之兄是耿直之人,且先放下过去那些解释不清楚的事,照着明账,听我和你一笔一笔算,可否。”
“集津和三门的详情,我不知,我只拿河阴之地说事。从支出看,照工部往年的记录,建仓三十万贯,守仓每年六万贯,以此类推,从渡口、船只、堤坝、沟渠合计,扣除盐利之后,本年共净支三百万贯,往后每年损耗百万贯。”
“这是支出,但从收入看,其一脚值,漕船容量增大、逆水河段减少、淤塞险情减少,这是每年八万贯的节省;其二欠折损,上报层级由四级七部,精简为二级一部,缩短处理时间,防克扣,由《仓库令》中一斛耗二升减至一升,这是十万贯的节省;……如此,扣除河阴仓每年可以节省的运费,是二十万贯。”
“桓之兄可以认为我纸上谈兵,因为区区二十万贯,别说全国,仅对于河南府而言都不算多。耗费如此心血精力,只为精简这点钱,值不值得呢?桓之兄,再遇灾年,这样的漕运可以岁转六百石,使三万人免于饿死,我认为,值得。”
“萧尚书曾于燕公宴上有言,‘文章礼一变,礼乐道逾弘’,就像而今的法曲,千变万化皆心血,唯去万留一,方能显其精粹,顾某无党,万死不辞家国事,顾某也知道,若桓之兄愿意支持,那么这困难即使再大百倍,咱们也能攻克。”
一百八十多笔大账,顾越从头到尾背下,一字不漏。他知道,这场偶然的械斗只是一个必然的开始,他可以承担责任,接受弹劾,也可以之后再详查背后的始作俑者,唯一不能错过,需要当机立断的,就是争取游桓之的信任和支持。
“早听朝中说过,顾郎好厉害的口舌。”一句句下来,直到听见萧乔甫的诗,游桓之目中的怒气渐退,平添了一二分温和,“好,那且听从李郎中的建议,顾郎请旨合并三县,游某保证,重调物资,征集工匠,月内按法令要求建成仓库。”
回驿站之后,顾越让季云送信回长安,一是汇报进度,二是知会裴延,让其为自己免罪,同时赋予自己调查关于械斗细节的权力,而后,才上街去寻苏安。
即使在夜里,寿安县的街道依然热闹喧嚣。苏安和雷海青一起看了场皮影戏。
这得从他们进城说起。那时,苏安和雷海青抢着探出车窗,蹭掉了一枚镶嵌金珠的香囊,在茫茫人海中寻不回,又听驿丞说,宴会取消了,遂有些失落。
没想到,他们在馆驿安顿之后,一位在街边卖艺的小女孩追来,把香囊从窗户扔回了他们房中。苏安冲到门口,满院子荡漾起花香,女孩冲他笑笑:“奴名唤菁菁,扮花仙。”雷海青捡着香囊,立时就想跟去。苏安抓起妙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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