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远处江天一线的地方隐约显露出码头熙攘的模样。陈恨偏头凝眸, 瞧了一会儿, 而后贺行走近,一只手按着他搭在栏杆上的右手。
傍晚出来放风是惯例,他得有在船板上活动的机会。
贺行以为他是个文人, 力气不大, 功夫不好,身上又没有武器,不会有太大的变数。
最要紧的是,他手里还抓着林念, 陈恨顾忌着林念,不会同他动手。
所以贺行不怎么防备他。
贺行捉着他的右手手腕, 将他的手半举起来:“先生手上这伤,怎么十几日了也不见好?”
陈恨略垂了眸去看,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细布只是裹住了手心, 不过裹得很厚。
“许是那时候碎瓷片扎得深了。”
贺行又问他:“侯爷的封地,是已然过了罢?”
“早就过了, 三天前就过了。”他不紧不慢地收回手, 半真半假地朝贺行笑了笑,“那时候我要是没喝醉,多少得想想法子, 给封地上的人递个消息。次日才想起来,亏死我了。”
贺行亦是笑了,问道:“那天晚上,你唱的那曲子,还有半阙,是什么?”
陈恨抖了抖衣袖,接满了迎面吹来的江风,随后将双脚从栏杆外边收回来,一手撑着栏杆,跳回船板上。
站稳之后,他在贺行身边绕了半圈,慢慢地踱到他身后去。
“嗟往事,空萧索。怀新恨,又飘泊。”陈恨抚着掌打拍子,一面走,一面唱道,“但年来何待,许多幽独。海水连天凝望远,山风吹雨征衫薄。向此际、羸马独骎骎,情怀恶。”
江水拍船的声音,将他的声音吞去不少。
“贺新声。”陈恨忽然喊他名字。
“怎么?”
陈恨站在他身后,还是拢着双手,暗地里借衣袖掩着,左手却去解右手上缠着的细布,他说:“这词儿,唱的是我们所有人。”
贺行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特别是前边这句,‘饱经惯、花期酒约。行乐处,轻裘缓带,绣鞍金络。’”陈恨靠在栏杆上,沉沉地叹了口气,终是将包伤口的细布给解开了。
贺行身量小,陈恨猛地把他往后一扯,右手攥着碎瓷片,压在他的颈上。
瞬间变了语气,陈恨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让你的人都过来。”
贺行尚不明白,他是怎么从手里变出一块碎瓷片来的。垂了眸,才看见他拿着碎瓷片的右手,手上裹伤口的细布是散开的——
他把碎瓷片藏在这里。
在第一个船舱里,他就把一块瓷片藏在腰带里,包扎伤口的时候把它与伤口一起,藏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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