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认真瞧着,手上铠甲中掉出一个物件儿,清脆落地,磕碎了一角,李羿陵低头一看,正是此前他送给方渡寒的玉狮,淡黄色的润玉之上血迹斑斑,正如这玉狮的主人,至纯至性至真,生生将热血抛洒在这苍穹之下,那寒玉中的些许温情暖意,尽数给了自己。
李羿陵再忍不住,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泪水滴落在方渡寒脸上,晕开了一块干涸的血渍,恰如那夜长吻,方渡寒情动时留在自己脸上的热泪。李羿陵不知道此刻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害怕眼前的人就这样死去……按常理来说,若方渡寒此刻战死疆场,于他而言,未必是坏事,反倒轻而易举平了西北之乱,尽数将威戎军收归朝廷,岂不更好?
可是,他终归舍不得他死。
李羿陵深深看向那人的脸,胸腔里又一阵阵地抽痛,这种痛彻心扉之感,他还从未有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方渡寒身上移开,不着痕迹地抹干自己的泪水。
李云带着军医安冉急促赶来,那安老头子检查一番,给方渡寒肩膀清理包扎,叹了口气,“侯爷身子骨结实,这外伤看着骇人,养上一段时日应该就能痊愈了,可现下他脑部受伤的位置积了大量淤血,只能靠活血化淤的药物调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卑职还真……不敢打保票。”
李羿陵蹙紧了眉,“难不成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安冉咂舌,“陛下恕卑职直言……若是运气不好,这也是有可能的……”
“给朕滚。”李羿陵不客气地打发走安冉,帐内恢复了一片寂静,李羿陵瞥了一眼方渡寒的伤口,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
李云瞧着李羿陵的脸色,被吓了个半死,自家主子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任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1],跟了他这么多年,李云还从未见过他难过至如此地步。就连温莎死时,他也只是带了点悲痛神情,未留一滴眼泪……李云心疼地看着李羿陵愤怒怅然的脸色,只觉这方渡寒在自家主子心中的位置……也未免太重了些。
外面又是一片嘈杂,周振邦和宋锆在外通报,说是索褡已被活捉,吐蕃几万兵士请和。李羿陵闻言起身紧握住自己佩剑,那指节已被攥得发白,绛红眼眶中含悲恸热泪,昳丽面容上写忿恨杀意,他在拼了命克制心头怒火。李云怕他冲动,直接在李羿陵面前跪下。
“陛下,怎么说这索褡也是吐蕃王之子,若真杀了他,恐怕大周吐蕃之间战事难停。还望陛下三思!”李云磕头下去,内心想着若主子控制不住,自己便横在他剑前,以死相谏。
李羿陵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他闭眼平复良久,深叹口气,“索褡押下去吧,朕不想看见他,再去把宋锆给朕叫来。”
“主子……”李云已将情况与宋锆讲了,宋锆惴惴不安地进来,小心观察着李羿陵的脸色。
“锆儿,消息传到逻逤还需要几天,吐蕃这边一切受降请和事宜,还是交予你了。” 李羿陵面颊毫无血色,心绪却已稳了下来。
宋锆在突厥那边威风够了,自己又没怎么参与吐蕃的战争,他是个实在人,本不好意思接下这抛头露面的任务,可看李云拼命给自己使眼色,连忙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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