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渡极轻柔的吻落在她眉骨,大约是怕她想起某些不堪的往事,再多的动作也就没了,只是轻柔地把她用在怀里,揽在臂弯。
“我们小怀成,是最干净的姑娘。”
他一双眼眸泛着红,任谁看也是恨到极致的面容,却只敢用最轻的力气哄着江忱,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脊骨,抚那弓着的脊梁,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他多温柔呀。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把江忱弄脏的人,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易散的彩云,将碎的琉璃。
江忱在他怀里啜泣,哭到力竭,最后昏昏沉沉睡过去。
江无渡把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安置在床上,起身要走,却被牵扯着衣袖。
“小叔叔……”可怜巴巴的一声梦中呓语。
江无渡原以为他被寒风吹出最硬的心肠,回京那时节才晓得,只消得江忱落一滴泪,他就什么心也狠不下去了。
可到底也还是咬着牙折磨了她那么久,最后换回个曲意承欢的姑娘。
那姑娘到底也不是他想要的,最后糊弄良久,两个人都看出破绽来,又和当初先帝暴毙时候一样,两个人的图谋撞在一起,弄出个不伦不类的局面来。
居然也就不伦不类了这么久。
江无渡小心翼翼从她手里扯出那一截衣袖来,门外弓着腰等待的内侍连头也没抬,只敢轻轻问一声:“陛下,咱们上哪去?”
“去鞭尸。”
平平淡淡一句话,转瞬就被北风吹散了,却挺得这殿外所有人都缩了脖子。
江无渡当然不可能把他死了数月的皇兄再挖出来鞭笞,污名死人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他不是那样的人。
有人活在日光下,却长成最歪歪扭扭的样子,有人活在阴沟里,却还依旧守着心头的那一份清明澄澈。
只是再清正的君子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仔细算起来,江无渡这些年也委实不算是什么君子了。
早些年的昭王殿下倒真有点卓绝风骨,衣衫袍袖一拢就是斯斯文文的文人气,能在案桌前舌辩群雄毫不胆怯。如今被风沙吹彻,那一点子文弱都散落在归去来的路上,只剩下一份孤勇狠戾。
江无渡不是想不明白江忱要唆使谢琅反了他的意义。
他能从西疆爬回来,自然有通天的耳目。只是真正叫他受不住的,是这背后,江忱是真真正正想要杀了他。
他们之间谁欠谁的早说不清楚,彼此之间也是真的有过恨之入骨。
所以眼下和解了吗?
江无渡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脚下该走去哪里。
正月将过,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年节就在江忱的昏睡中过去,谢琅被囚着,宫城才经一场叛乱,里里外外尽是肃杀气,大红灯笼燃起都不像是喜庆,更像是一捧烧着的血。
后人再说起那一年的正月,关于帝王与公主之间这段风月事尽数被掩盖在腥风血雨之下。
那是国朝中兴纪年的开启,也是无数割据大族的覆灭的开端。
被称为东帝的谢家因为嫡子谋逆而被逐步蚕食架空,无数暗中从东面伸到帝都的爪牙被尽数切断。
谢家当然是图谋已久,步步为营。
然而上头掌权的是江无渡。
他从西疆谋逆入京,一路仿佛神兵天降无声无息,原因无他,从西疆到帝都的几个城池尽数是他的人。
帝王埋伏在城中的探子还来不及加急上报,就先被加急行军的江无渡截了胡,一杆长枪挑破了宫城的寂寂长夜,给宣室殿染上了浓烈的血色。
连彻夜烧着的龙涎香都盖不住那腥甜的血气。
这种事情由来只能成功一次,江无渡把头颅悬在身前,破宫城而入,于是后人再也无从效仿,因为坐在那位子上的帝王晓得了该忌惮什么。
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更迭了从谢家驻地到帝都的大小各级官员,那些人被调到天南海北,再不碰头,而这一路上则林立了他的人。
这是逼人谋逆。
谢家在次月揭了反旗,打着拥护小太子的名号一路攻入帝都。
还来不及反扑入京便被擒了贼首,谢老将军英明一世,怎么也想不到身边怎么会埋了江无渡的棋子。
江无渡也没预料到那棋子隔了那么久还能启用,算是老天庇佑,或者是留了这枚棋子给他的老父亲在天上注视着他,终于又对这个孱弱幼子心软了一遭。
然而临到关头,江无渡到底没下透狠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