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冬天,作为失宠的废太子,屋子里没有好炭,他冻得脸上身上都是青青紫紫,懵懵懂懂地跑到前朝,想去找父亲,被面圣完的睿王看见,差人送了回去,免遭一场责难,第二日又有人捎了些炭火来,说是睿王偷偷给他带来的。
还有御驾出宫踏青之时,宫妃皇子一并跟随,独独落下他一个傻子。
是睿王请旨把他接了出来,带出去玩了一天。
褚琰不知不觉地流了泪,哪怕他清楚地知道经历这些的并不是自己,也依然无法遏制泪水,那可能是在这个身体内盘旋未散的另一个孤苦的灵魂,在这人间留下的最后一丝情绪。
他的眼眶里溢满了眼泪,看见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朝自己走来,用力地挤了挤,把眼泪挤了下去,于是看清了那个人的手上提着一把出鞘的剑。
褚琰不哭了,静静地看着睿王。
或许方才的那些记忆,只是一个傻子的自作多情,对于这个人来说,也不过是嗤笑之余的顺手而为罢了。
睿王是要杀他的。
本来是的,睿王的剑尖已经指在了褚琰身前,可他突然间注意到了那个眼神。
这傻子可能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看着他的眼神过于平静,即便剑刃近在咫尺,他也没有一分惧色,像是根本不知道危险将要来临。
他的眼睛里一片澄澈,没有被任何的情绪渲染,像一个不知事的孩子,下意识地盯着人看。
褚琰忽然嘴角一弯,无声地笑了。
睿王一愣,竟收回了剑。
罢了,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杀了他有什么用,想必承兴帝一点触动也不会有,指不定还要感谢他为自己除去了一个累赘,朝臣们假声假气地说几句悼念的话,宫妃们拿出信手拈来的眼泪哭上半个时辰,皇帝再借机斩兵权,把大权拢在手里。
从头到尾,苦的只有这么一个人。
偏偏他还不知道自己苦。
单纯地让人可悲。
睿王剑尖猛地一转,对向了自己。
褚琰的眼角跳了跳,下意识地喊出了一声:“六叔。”
睿王有些动容,喝退要扑上来的近臣,无视跪了一地闷声大哭的手下,看着褚琰,说:“本王多年布置功亏一篑,是本王能力不济,如今一死不足惜,只惜连累了你们。如今这地步,若有投降者,指不定能保上一命,届时你们带上本王的头颅,拿出去给柳问,叫他转告皇帝。请求陛下看在本王尚未动手、也不曾伤及任何人的份上,留我那不知情的儿子一条命。”
顿了顿,他又叹了一口气:“送大皇子回宫吧。”
末了,刀锋染血,满地叩头,哭号遍地。
至忠者纷纷拔剑,随之自刎,鲜血浸红了灰土地,衬得满目萧索终于添了几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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