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的冷气还没褪去, 哪怕头顶着太阳,也有几分阴寒气。
比天气还冷的, 是那一张张全无生机的人脸, 唯有酒馆里热闹一些,充斥着天南海北的骂词,有些刺耳。
老板娘掐着腰站在门口, 大声喊了句什么。
没人理她,她便拿起扫帚,将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脱起衣服的醉汉赶了出去,嘴上“呸”了一声。
谁也没来制止这位光膀子的醉汉在街上张牙舞爪地耍酒疯,城里的巡防治安已经形同虚设,来往人们都疲于奔命, 出门在外的妇人和小娘子们只是蒙着眼躲开,并未大惊小怪。
穿灰衣的老掌柜将一个青衣男子引进酒馆旁边的药铺,笑着道:“让小严老板见笑了, 现在就没有不乱的地方。”
说着刚欲将门关上,外面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小严老板”伸手拦了拦门, 只见过往行人纷纷躲避,一帮粗布麻衣的汉子纵马而过,直奔远处而去。
行人们早已习惯, 慌乱过一阵后,便纷纷回家,有人沿路喊着:“山匪又来了!”
酒馆老板娘支使人把那耍酒疯的汉子拉进去,锁了门, 灰衣掌柜也道:“咱们也先关门吧。”
“小严老板”点了点头,松开手,掌柜立刻关上门,又从桌子底下抽出几把武器,立在柜子边上,方便取用。
说是武器,其实也就是棍棒、菜刀、铁瓢一类的,那菜刀钝得很,能切药材就不错了,别指望能砍死人。
掌柜给客人倒了热水,苦笑道:“也没什么茶叶,这年头,手头拮据得很。”
“没关系,水就够了。”
两人坐下来,掌柜又道:“小严老板,你这袍子看起来贵,待会可千万莫出去,等他们出城了你再走。”
“小严老板”故作好奇地问道:“这帮山匪是什么来头?竟敢大白天明目张胆地往城里闯?”
掌柜苦笑着叹了一声:“小严老板有所不知,咱这刚换过知州,新来这个是个懦弱不顶事的,除了守着府衙那一亩三分地,别的什么也不管。”
“上一个知州莫非是犯什么事了?”
“这倒不是。小严老板应当知道去年岳州、潭州大水的事,当时死了不少人,活下来的没有粮食,许多灾民就往荆州来了,上一个知州当时关了城门,不让他们进来,那些人就在城外活活饿死,也有为了抢食争斗而死的。后来有一部分人转道去了别的地方,还有一部分直接上山做了山匪。”掌柜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不禁黯淡了些。
“小严老板”见状,接了话茬引他继续说下去:“难不成这知州是被山匪杀了?”
“正是。”掌柜道,“其实那知州也不是什么坏人,那些灾民可怜是可怜,可那都是饿疯了的,放进城来吧,先不说荆州有没有那么多粮食,就说他们万一到平民家里去抢吃的怎么办?说到底,还是狗皇帝不管的错,咱们这上头分明有正主,可怎么……活得跟乱世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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