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之没答话,张晨晖等了一会儿抬头去看,发觉人已经睡着了。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要完蛋:这脸都成了猪头,他居然觉得他张着嘴流口水的模样很好看。那种脆弱的好看像是你能够捏在掌心的决定生死的动物,当它对你收起尖牙交付信任的时候最有成就感。
心里到处都痒痒的,就像春风吹动春草,抚过去时尖嫩的芽搔着掌心。他也曾经喜欢过人,但如今也想不起来样子了,只记得似乎叫做小忻。那时候一个群体里总要相互交代自己的“目标”,否则就显得不合群。他挑了个大家都觉得不错,又不会太过显眼的‘女人’,说出去既不丢人,也不难堪。后来小忻似乎也不知从谁那里听闻了他喜欢‘她’的事,有时候就会特意往他这边望过来,目光对上时笑一笑,又抓紧转开。
那感觉挺好,就像自己时刻被人关注着,被人在意着,记在心上;我也是有人在乎的。那让人有一种饱胀的充盈,自满的错觉。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甚至连和对方说话都没有几句。但他们在课上传过纸条,趁上课无聊的时候,也远远偷拍过小忻睡着的侧脸,然后用手指在屏幕上划过那平面的轮廓,虚拟的嘴唇。他肖想着,青春着,也躁动着;计划着表白,拥有,也计划着比那多得多的事。
一切终结于小忻传来一张纸条:约他在晚上在操场后面的小树林见面。他握着纸条,心脏狂跳,虽然觉得让‘女人’来主导约会有些丢面子,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到时间,他等不及地飞奔去约定的地点;但见到的场景却让他血脉逆流,汗毛倒竖:几个高年级的正将小忻压在树上,扒下裤子。他们轮流地按着‘女人’的手,办事的同时几乎还在高声调笑。啜泣声从笑声当中传来,像濒死的小兽最后的呼吸。
他的脚像被在地上,既不能上前,也无法退后。那几个高年级生回过头,看见他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冷哼着肆无忌惮:‘看什么看?!是你的女人啊?’
少年绝望干涸的眼神从那几个覆在身遭的身形当中透过来,像是透过无数身体的利剑。他定定地看着张晨晖,像是等他答话,翕动嘴唇,那无声的口型似乎是在说‘救我’。但在许久没有听到回答之后,便终于缓缓地,将视线挪去别处了,就像他从不存在、而自己也不存在,留在原地的只不过是一副被抛弃的躯体;张晨晖浑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眼前一片昏暗,还有自己匆忙的脚步踏在枯枝上响动的噪音。
第二天,小忻仍然按时来上课,按时地和朋友聊天,按时地举手回答,他的校服拉链拉到最上头,遮住整个脖颈。他只是再也没有对他笑过,甚至多看过一眼,他夹在书里的那张字条也莫名地消失了。张晨晖再也没有对别人说过自己中意的对象,再也没有提起过有一个叫做小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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