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停。“我现在明白,没有什么比抱着自己在乎的人更重要了。如果给我机会回去的话,我会抱住他,告诉他我不在乎他能不能生儿育女。生不生有什么重要呢?为什么要我们赌上性命、放弃尊严,甚至丢下爱人?我喜欢看你们抱在一起,那告诉我爱原来没有消失。我这么多年亲眼看着它消失殆尽,一切只为了生育服务。好像传宗接代就是我们唯一的目标,我们这一代人活着,像猪栏里等待配种的猪一样用不着爱情。我这才意识到,当初我家孩子那种不顾一切敢站在我们面前坦白自己爱情的勇气,到底有多么珍贵。”
周全回头望了望凌衍之,他现在不吐了,坐在水沟边发呆。他目光里有一种樊澍畏惧的决绝。这是一个冷漠的、一个忘恩负义的时代,一切都是隔离的,割裂的,破碎的。这样的高压情形下,爱情还有它存在的位置吗?
远处有脚步声的响动。樊澍立刻紧张起来,周全却难得没有提枪,他把樊澍的肩膀按下去。
“没事,我认识他们,我去吧;你陪陪你老婆,他现在不能一个人呆着。”他站出来往前走。
樊澍笨手笨脚地走到凌衍之身边,替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气。他不太会说对不起。EGA没好气地说:“别碰我,我只是恶心。”
“……不舒服吗?啊、我听说过……”樊澍慌慌张张地绞尽脑汁去想那些书里、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怀孕时的症状;在他们的生命里,这种普遍的常识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是说,我觉得自己很恶心。”
他望着远处走来的人影,低声嗫嚅,“我知道我自己要死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一直都表现得很不怕死,很不在乎,我甚至用这个威胁你。但是那一瞬间我还是想活下去,哪怕杀掉别人也要活下去……我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只要顺其自然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反抗呢?我受不了了,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你是警察,你抓住我吧。”
樊澍心想,我也想抓住你,把你关起来,永远别让别人看见你。他曾经就是这么做的,并为自己在“关押”时给予了很优渥的条件和自由而隐隐自豪。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周全要给他讲那个故事了,故事里他的儿子很像凌衍之。他们是不能被束缚住的那一群人,像是某种遵循本能生存的野生动物,永远也不能被驯化。如果你把它关在笼子里、想要驯养他,就永远也见不到他现在这种活着的样子。
他用拇指和食指蜷成圈,将凌衍之细伶伶的手腕圈住,使劲握了握,捂在胸前,让他的手掌听见底下蓬蓬的跳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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