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之把孩子再凑近一点,让那小小的热气贴着他的脸颊。他微微笑了,呼吸的节奏急促了些许,可并抬不起手来,只有眼角聚齐一层瓮然的水珠。凌衍之便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在孩子身上,环成一个圈,极为瘦削的手臂看上去像做巢的枝桠。他这么瘦,像是被这胖嘟嘟的幼兽吃干了身上最后一点点赖以生存的脂肪。凌衍之非常想摇醒这个人、问他——值得吗?与女性不同,男性EGA的繁衍只是义务,他们所怀孕产下的孩子,并没有自己的基因在里面。我们不应该有母性这种东西。为什么、要为这皱巴巴的、丑陋的小怪兽,为了别人的血脉延续,而牺牲掉自己呢?
耗尽了生命,只为了想要见他一面——他明白吗?你瞧,他根本不明白。他扭动着,想要挣脱那枯槁的手臂,也不愿意贴近冰冷的脸颊。但当那一滴眼泪终于用尽全力缓缓地从凹陷的眼窝里滚落下来时,那孩子却竟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嚷。
樊澍紧紧搂着他,感受到凌衍之握着他的手,引着他放在他温热的小腹上。那底下似有什么在跳动着,也那么柔软,那么脆弱,像个梦一般勃然又滚烫。仪器上的线标趋平,发出了长长的警报声,婴儿的哭声夹在其中,那一双眼只是直直地望着,瞳仁已经全散了,像死去的花,谢了却并不阖上。
全世界的声音都倒灌在这个房间里,让那一句话几不可闻:“你想要它吗?”
第56章 各怀鬼胎
死去的EGA的尸身用一领隔离袋包装好了,消毒后才能焚烧埋葬;他的墓地在山后的墓葬群里,向阳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简易的水泥盖板,上面刻上简陋的字迹,标注生卒和姓名。更有很多去世得过于仓促,连身份也没能查清,骨灰便埋进公墓的土陂下面,墓碑上空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写。
凌衍之和樊澍各怀心事地往回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溶洞生活条件很差,EGA们却不敢往外走,这时候趁着天光,都挤在外面的角落里晒太阳。他们面色灰败,拿着各色复杂的眼神望着凌衍之,再侧过头和同伴们低声议论。有几个被担架抬出来的“见天光”的,身上已经散发出较浓的腐臭味道。这里一共大约有五六十人。有几个年轻身体强健的,带着篓子翻山打猎去了,这会儿从山那头翻回来,摇摇头说:“不行,外面打围,包围圈越来越小,山里越来越难走了。”
老实说,这么多号人住在这,天天打猎,动物也不傻都往别处跑。这外围一堵,就是断了生路;打不到猎,饭食的水准就往下降,只能靠猎户从外面带食进来,那能有多少?喝了两碗稀粥,人吃不饱,脾气就容易往上泛,看着凌衍之那副瘦伶伶还眼高于顶的城里人模样,身边居然跟着个ALA,还对他低眉顺眼那样子,那情绪就更往上泛了。
凌衍之刚端上碗,才舀了勺子送到嘴边,那味道一闻便直反胃反呕,把碗往樊澍怀里一塞,在一旁干呕。有人就叫:“喂,那边的,听说你把貌敏打开瓢了,很不情愿要来我们这儿;那敢情好,别吃我们这的,小庙容不下你这么大个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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