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一洗唤了他一声“先生”。
而我也应他:“我在啊。”其实我一直都在啊。
沈一洗又道:“伯伯还在。”
宋清平问他:“他在做什么?”
“他应了先生的话,他说……先生,我听不清。”
我朝着沈一洗大喊:“我说的是我在啊!”
可是沈一洗却再也听不见我说话了,就算宋清平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但他还是带着沈一洗重新开始了奔逃的日子。
奔逃之前,宋清平在江南被捅的两个血窟窿已经烂了。他便在山林里生了火,将从前我做木匠活的锉刀烤过之后,再把腐肉给剜下来。那大夫送了他很多狗皮膏药,于是仍旧贴上去。
我想这比我被箭射死要疼,毕竟我都死了,而宋清平还活着,况且还得继续活着。
做完这件事,宋清平又抖擞了精神,带着沈一洗开始筹谋沈家的复国大计。
我这辈子时常想,我对他,是不是只是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负担与劫数?
若沈一洗没有看见我,没有听见我说话,那宋清平是不是已经带着他死在山林里了?也就不用活着受这么多的苦了?
此后沈一洗也再没有看见过我,我经常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也看不见我。
他们安顿下来之后,宋清平表面上对这种东西不大相信,其实他不死心的偷偷问过沈一洗,可是沈一洗却连谁是伯伯也想不起来了。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宋清平打算要给我们所有人画一张像,好让沈一洗能记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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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洗十岁的时候,宋清平教他认人。
那个坐得端正,表情肃穆的,是他阿爹沈林薄,后来人叫他哀帝。神态温柔,好像随时能化开沈林薄的肃穆的姑娘家就是他阿娘,陈晚照,后来人唤她一声静贤皇后。
皇姊虽然抿着嘴角,但是眉梢眼底都藏不住笑意,她还是朝阳长公主。魏檐死时官居二品,我朝遗老遗少提起他时,都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忠义公。
还有后来封了华阳公主的二妹妹,早年战死的沈清净,在岭南隐居起来的李别云。
多少年前燕都城里的少年人,现在全都变成画像上的人物,竟还就成了别人的长辈。除了宋清平,再没有别的人知道他们也曾是少年。
宋清平也教他认皇祖母与皇爷爷,也就是我的阿爹阿娘。我很庆幸,母后去时仅仅是我不在她身边,若她活得长久些,到国都亡了,指不定她要多伤心呢。
沈一洗那天下午跑出去玩耍,在山林里的小溪边看见自己的模样,因此他说:“先生,我长得不像阿爹和阿娘。”
宋清平说:“你长得像你皇伯伯。”
沈一洗的皇伯伯就是我,我是察觉不出他与我有什么相似的,但是宋清平既然这样说了,我想总归有一些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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