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比谁都希望萨缪尔活下去。
数年前的初识之时,自称脱离托雷索家族的年轻人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明亮得让海格心生悸动。他们曾在教团的旗帜下并肩作战,成为彼此最可靠的剑与盾。
后来,为赶回鹤山庄园争夺族长之位,萨缪尔在任务途中撇下战友不辞而别,只给海格留下一个残酷的背影。
再后来,他们抱着各自的目的在玛伦利加重逢,将过去的旧怨当作不成文的契约,绞尽脑汁想让对方成为自己的棋子。
现在,乘着洋流一路向南的信标号上,飘荡着药味与海洋特有咸腥味的船舱里,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
大河之骨的破碎给世界带来了最后一场灾变,也同时将二人之间的恩怨归零。世界蛇带着它的诅咒与“祝福”远去,他们终于撇下沉重的身份与责任,以简单纯粹的姿态面对彼此。
海格从未想过,萨缪尔会因为自己的话泪如雨下,竟像是被那句简单的感谢击溃了高筑十几年的心防。
一路上,他们的躯壳与精神都已伤痕累累,也正是这些伤痕将他们带到了终点。
早已熟悉的温度在紧贴的身躯间流动,却不带往日互相折磨时的情|欲意味,只剩再平和不过的默契与释然。
海格默默收紧自己的手臂,在解下沉重镣铐的同时扣上一个温柔的枷锁。
信标号和女武神号的船医再优秀,审判官的体质再结实抗造,一度垂死的人也很难在几天内变得精神抖擞。光是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就需花费海格七分的精神,更别提维持一个别扭的拥抱了。
即便如此,海格还是强撑着不撒手,唯恐一旦有半分不留意,萨缪尔就会像落进海里的雪片一样,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海格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也脆弱得可笑。
他将脖颈转过四分之一圈,正好能看见萨缪尔衣领下挂着世界蛇吊坠的链条:“你是不是从没在我面前哭过?”
伏在海格肩头的人动了动,用沙哑的嗓音小声反击:“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吗?”
“不,我只是……很意外。”海格握着萨缪尔的肩膀,喃喃自语。“没想到你我能像现在这样对话。”
萨缪尔一向是个城府极深又要强的人。回溯早年在教团蛰伏的时期,即便被长官要求承认错误,他也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好像所有失态都与这位天生的剑术大师无关,更别提为谁落泪了。
自打记事以来,就算是对着索菲娅,萨缪尔也没哭过——他不愿让亲妹妹看到兄长的软弱,唯恐这会让她为自己担忧。
面对外人更是如此。他必须刀枪不入、毫无破绽,才能作为托雷索家族的族长生存下去。
现在,萨缪尔却毫不顾忌海格那有些扭曲的性格,也不再执着于彼此的身份,只是借用自己早就不太熟悉的方式,肆无忌惮地放纵涌上心头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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