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路易斯强打起轻松的语气,假装能让一场离别提前沾上重逢的喜悦。“事情闹得这么大,你打算如何善后?”
艾德里安只是缄口不语,直到无法维持沉默:“今天都是我自作主张,与托雷索家族毫无干系,我也不会将飞狮公馆卷进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分外坚定,令路易斯感到不合时宜的欣慰:就算自己不在,艾德里安也已经成熟到能保护他所珍视的人。
这真是一件叫人高兴又伤感的事,可惜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分享更细腻的体悟。
路易斯终于坦白:“我对你撒了谎。那天的火船上,我见到了楚德,他和那些库尔曼人在一起。他可能对你不利,务必提防身边的人。”
还有最简单也最深刻的:“谢谢你。”
他还是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烧掉手里的物证,以至于给了楚德可趁之机。因为一旦说出口,艾德里安只会更加内疚。在天各一方的漫长岁月里,内疚会发酵成更致命的毒,带来无从消解的长久痛楚。
路易斯想,这样也许能让二人所受的折磨的总和最小。
艾德里安张开的双唇微微翕动,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算从此再也无法相见,他依旧不想告别,连祝福都被逆流的泪水噎在心里,于“忘了我”和“不要忘记我”之间徘徊到语塞。
所以,艾德里安只是默默解下属于自己的蛇形吊坠,亲手将它系上另一个人的脖颈,又推着路易斯的背脊,无言地催他向地道尽头的光走去。
☆、第六十八章 有借有还
蜗居在银湾塔的侧塔里,就算把脑袋塞进那几扇方窗,能看见的天空、陆地与海洋也很小,小得只能靠记忆和想象补足整个画面缺失的部分。
我刚进塔的时候,玛伦利加正在降下这年的第一场雪——也许是它作为“玛伦利加”的最后一场雪。此后,它会被库尔曼人或其他民族用别的语言冠以新的名字,等到那个时候,这片土地上的春夏秋冬又是否“属于”玛伦利加呢?
——银湾塔杂记·玛伦利加的四季
倾泻而下的雨水浇透了路易斯的囚服,粗糙的布料黏在身上,和早些时候限制他行动的沉重镣铐没什么两样。
可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洒脱,就连暴雨都像在为他壮行,撞击耳膜的阵阵雷鸣则是送别的鼓乐。
路易斯知道,“离开玛伦利加”这件事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在求得一线生机的同时,他彻底失去了家,失去了留在坟墓里的至亲,失去了朋友和钟爱之人,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立足之地。
如此衡量,他无法判断是失去的还是得到的更多。
但在踏出这片土地边界的瞬间,所有多愁善感与犹疑都失去了意义。
木棚下,那匹乖巧的骏马正埋头吃草。见素未谋面的新主人靠近,它动了动毛茸茸的尖耳,蹄子轻轻摩擦草地,鼻头喷出一股温热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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