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媛学着嬷嬷的样子,一只小手支在腰上微微摇头,似在无声感慨孺子不可教。
华文仪却止了笑,严肃起来。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么!反正是我把你脑子摔坏的,就会负责到底。你要是娶不着媳妇儿,就嫁给我吧,我一定不嫌弃你笨!”
“啊!”
李凌川尖叫起来,不敢置信地用脏兮兮的手心捂住双耳,觉得受到了此生莫大的侮辱。然而已经晚了,其他也跑了过来的小伙伴都正好听到,纷纷拍着手一团哄笑,给李凌川留下了深重的人生阴影。
此后他开始不止一次从母亲、父亲、嬷嬷和侍从们口中听说,安和都督府的大参谋华立仁家的小祖宗看上了州丞大人家的小少爷,然后会哈哈大笑。
李凌川提心吊胆地往下听着,直到大人们笑过之后,竟然开始纷纷首肯,觉得此事可行时,才哭着喊着跳出来,尖叫着我才九岁我不要嫁人,一边在地上四处打滚以示坚决反对。
直到有一天,一群据说是国都那边派来、整齐划一的神气精兵,将都督府里他熟悉和不熟悉的每一个人带上镣铐,呼喝推搡着送上了他并不熟悉的一条官道,其中就包括哭起来也比任何人都要响亮、却也同样因此而反差更大的华文仪。
后来他听说他们都死了,因为安和都督林雨田在华文仪的父亲华立仁参谋之下,瞒报了一笔巨额赃银,结果还是被皇城里查了出来,涉案主犯,满门抄斩。
席翠也是那时才被戏院老板从其他地方挖到原汐城常驻,许久后才听说,自己曾经上门唱过戏的安和都督府,现在已经成了一座荒废的鬼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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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花拎着手里的礼盒,手指在上面的精巧雕花图案上抚过。自从跟着老大他们一块出去办事,她来看席翠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当初孟媛问她,那些歌女们下了戏台洗掉了妆,还跟唱戏时那样好看吗?她回答的不假思索:好看啊,席翠比画上的人还要好看。
后来来了百鹰山庄,一次偶然在原汐城里看到一出新戏,席翠大着肚子,扮演时下要案里主犯之一华立仁即将临盆的妻子郑氏,牵连下狱、面临斩首,自此更是隔三差五就要来戏园,看席翠的任意一出戏、任何一个角色。她的演绎是那么出神入化,温柔时好似沐浴春风,坚定时仿佛孤松独立,愤怒时有如暴风骤雨,悲哀时让人心碎成尘,戏园里其他人没一个能比得上她。
每次在台下看她唱戏,她都好像做回了当年的华文仪,无忧无虑,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时都督府里的戏台,还有坐在台下、目不转睛的小女孩。
“席翠——”
惊吓的呼喝自席翠专属的梳妆间里传来,王小花一手抵着房门,目瞪口呆。
抵着梳妆镜贴在一起的两人慌忙分开,席翠衣衫不整,发钗凌乱,正在急急整理堆在腰间的衣裙裙摆,梳妆台上混乱不堪,首饰、物件、衣带,撒了一地。一个半裸的男子背对着门,收起衣裳系着衣带,回头看见是王小花呆站在门口,便开始恼怒地骂了起来。
这再熟悉不过的梳妆间忽然间变得十足陌生。
她想起来上次来时,在台前见过这个人,是近期频频给席翠捧场的一个看客。眼看着席翠息事安抚着把他送走,再阖上门,回过身,望着她的双眼里带着些微的愠怒,王小花更是十分窘迫,不知现在应该怎么办。
席翠鬓角微汗,无奈地拨拢微乱的头发,深吸了口气:“你来做什么?”
王小花定了定神。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知道是自己贸然在先,强自镇定地递出手上的雕花礼盒,小声讨好地说着:“我给你带的礼物,上等金丝燕窝,最是滋补养颜。”
席翠勉强地笑了笑,接过来,低声说了谢谢,垂目轻抚盒面上的精致雕花。被中途撞见的局促渐渐消退,开始换成某种说不上来的苍凉。
“你也长大了,早晚都会知道,女人总得做女人要做的事。”
王小花心里揪了一揪。她不太喜欢这话。
“我是这家戏园子里,当上头牌年数最长的姑娘了。风光的时候风光无限,觉得别人会走的路,从来配不上我。到如今年老色衰,才后悔没有早点找个倾慕我的殷实人家嫁了。”
“不,”王小花冲口而出,“你一点也不老。”
席翠愣住,定定看着她,嘴角无力地扬,透出种无奈的疲态。
“傻姑娘。你会知道的。他不坏。我愿意的。”
“他是谁?你真中意他?”她追问。
“那是镇上胡记米店的二掌柜,”
席翠回过身去收拾她的妆台,语气平淡。
“他家大房媳妇前些日子去世了,现在想纳我做填房,赎身的钱也不用我出,一切都给我打点好了。”
王小花心里开始不太明白。在她印象里,以前父亲与母亲,应该算得上情投意合吧,但是她也说不上来,席翠对这胡二掌柜,是不是同一回事。
“听姐姐的,”
席翠叹息一声,走上来抚了抚她的头。这孩子现在站在面前,她也得抬头才能直视她的眼睛,加上在百鹰山庄耳濡目染,也有一身区别于闺中少女的矫健体格,是个大姑娘了。
“早点让那少庄主娶了你,生个一男半女,才好在山庄里把脚跟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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