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出来,程毓便迎着鸡叫去找镇上的AT机,把仅剩的积蓄取出来后,回到了自个儿曾经的家里。
白事知宾已经到了,院子里立起了庄严肃穆的灵堂,灵堂的正面是花牌,花牌上是寥寥草草的几朵全花,上面扎了几朵干瘪的黄花。花牌的正前方是灵桌,安安稳稳地摆着周云伟的黑框遗像。灵桌前是八字排开的花圈,不知是哪位主事布置的。
程毓心里觉得有几分可笑。周云伟一辈子过得最不正经,死了却被方方正正地挂在人前,怎么看怎么觉得讽刺。
知宾招呼程毓换了身衣服,掀了帘子,一同钻进灵堂里,施了一礼。李艳华穿着白衣,难得没有出声抢白他。周宏远则安静的跪在灵堂里,朝宾客还礼,一副惹人心疼的模样。
稍晚,管财务的主事支起了账桌子,程毓第一个上礼,将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后面的姑表亲属随后。
当初程曼红去世,一切丧礼从简,此时来了周镇,则是反复冗长。吊唁的邻里远亲,还礼的小辈,尖锐的女声哭喊……
好不容易挨过了出殡,到了中午,承包白事的饭馆带着桌椅,在本就不宽敞的院子里支起酒席,服务员端着盘子,挨个儿桌的上菜,一路的菜汤汁水稀稀拉拉地倒了一地。
程毓所在的那桌,除了李艳华母子二人,都是些十几年未曾见过的姑表亲,本就不熟悉,后来听闻程曼红母子在省城安了家,更是一股股地泛酸水,一箩筐接着一箩筐的话抛过来,程毓不愿与他们计较,加之心情沉郁,是以低垂不语,旁人搭话,也只是支吾两声,不解释,也不还口。这样一来,那些泛酸的远亲近邻,也没了办法,徒有珠帘炮弹,却无泄愤之法,只将悲愤化为食量,争先恐后的将一盘盘菜拉到自己跟前儿,还不忘口头谦让,“周毓,你怎么不吃啊?”
周毓不理会这些腌臜,只沉浸在自己的哀思之中。
撤席后,白事就算结束,邻里亲戚三三两两的走了,管财务的主事将账册和礼金一并交给李艳华,与知宾一起也离开了。转眼间,来来往往的,只剩下了搬桌椅的服务员。程毓瞧承包的饭馆人手不足,也忙不迭的上去帮忙,待到院子收拾利落,一扭头,瞧见自己的小侄子,周宏远,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程毓蹲下去,握了握周宏远的肩膀,周宏远微微的摆了摆头,看向自己的肩头,程毓下意识地松开手,才看着自己满是油星的手,在周宏远的白色上衣上,留下一道深深地污痕。
程毓哂笑,讪讪地将手垂下去,说,“宏远,乖,以后听妈妈的话。”
周宏远顿时垂下头去,霜打地茄子一般,紧接着,摇了摇头。程毓看他这副样子,不觉贴近了几分,看到他苦着个小脸,心里一酸,说,“宏远,你是家里的小男子汉了,不可以让妈妈生气,知道吗?”
“啪”,珠子般大小的泪水滴在地上,程毓把自己的手往衣服上一抹,随后抬了抬周宏远的脸,轻轻擦去他的泪,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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