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种熟悉的口吻,不太客气,反而使祝以明懂了之前在陵园的争吵并未真正影响他们的关系——事实上,无论他们吵多少次,奚山都并不会当回事,因为祝以明始终进不去最深的那一层。
不只他,所有人都进不去。
交际圈子分为三六九等,而奚山的三六九等之外还有一个小圆圈。他对陌生人冷淡,对朋友无限宽容但并非毫无底线,他可以原谅很多事。
这些都无法真正伤害他。
独居四年,偶尔探望住在同一个小区的老妈。孤独,才是奚山的常态。他刻意挤压了安全距离,朋友再好,也不会对他们真正敞开心扉诉说心事。
祝以明和他吵架总是冷战不过一个月就灰溜溜地回来认错,然后他们继续对矛盾视若无睹;齐星很久不联系他,再见面也没有隔阂;江海与他常年不说话,偶尔提到从前,也配合地回忆过去大家都在的日子。
所以之前朋友老说他冷血,到现在,大家都习惯了。
他是他们最好的朋友“之一”,而他们却并不是他最好的朋友。
奚山没有朋友。
就像受伤,他自诩经验丰富,知道什么伤该应急处理、什么伤可以等到医院再说。今天没有池念忙前忙后,照样可以照顾好自己。
但这次,奚山没有阻拦池念,看对方因为他担忧、慌乱,几个地方来回转的样子,他竟有久违的快乐。
哒哒哒,又是他熟悉的脚步声。
“行了。”池念提着塑料袋小跑回来站在奚山面前,“这是你的药,阿莫西林一天吃两次、每次两颗,吃一天,明天要是不痛了就停,另外两盒药上面有写怎么吃……刚才医生说的你都听见了吧,忌口,别碰水,少走路。”
奚山撑着他的胳膊站起身,顺手就勾住池念肩膀:“知道了。”
池念对这动作全然没表现出抗拒,找出打车软件搜定位:“我开你车送你回去……喔,居然已经快七点了。”
“是啊,再不走人家医生都觉得耽误她下班。”
这个动作,奚山说话时暖湿的呼吸都喷在池念耳畔,他眼角一垂,就看见池念半边脸红扑扑的,在初秋晚风中格外的热。奚山不作声,默默地把池念搂得更紧一些,大半重心都贴在对方身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
丰田车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奚山下楼困难,池念先带他走到医院大门外,让人在出口处的石墩上坐着等,自己再返回停车场。
医院是个沟通生死的地方,他等待的工夫,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卒中急救中心的灯亮着,夜色里,红色比任何光束都显眼,像某种危险信号在闪烁。而门诊大楼后隔了一个花园就是第二住院楼。
奚山托着腮,想,自从父母离婚后,这可能是几年内他离奚东阳最近的一次。
思绪微微游走,一时奚山发呆都没注意到车什么时候停在自己面前。池念以为他行动不便,下车来,绕到奚山旁边伸出手。
“喏,抓我吧。”他大方地说,“就知道你起不来。”
其实不是这样的,奚山失笑,顺从地拉住池念胳膊单脚用力站起。他什么也没说,在池念忙前忙后的照顾下成功坐到了副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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