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困乏得很,本想痛痛快快地昏过去,究竟是欠了你们什么,非得受这种折磨……”
“身为长辈,将女孩儿吓得花容失色,你这回欠的可不少。”
江雪声气定神闲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语气意味深长,神色间不乏动容之态,“也许,我该向你说一声‘欢迎回来’。”
“……”
谢芳年勉强撑着一双黑豆似的鸟眼,定定沉默良久,直到舒凫快要以为他睁着眼陷入昏迷,方才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
“……说起来,舒凫。你可曾这般紧张过应龙君?”
“啊?”
舒凫一脸懵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吧。虽然我和先生是……那个关系,但先生他一向狗得很,还是个天生的老阴阳人,又老又狗,稳如老狗,实在不方便酝酿情绪。就算他偶尔戏瘾大发,装个死吓唬我一下,我也根本没往心里去,因为真的太假了。”
谢芳年点点头,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满意:
“那么,这一次还是我赢了。”
江雪声:“……”
他面无表情地捏住瘦啾脖子:“这只鸟,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舒凫立刻道:“先生,野生动物吃不得,你这话过时了。要么你就把他捡回去,养上几百年,那也算变成家禽,你考虑一下……”
“……”
老婆向着娘家,还是个假的娘家,江雪声不禁叹息,“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直接买只鸡吃呢?凫儿,远渡刚认你做传人,你就这么向着他,为师很伤心啊。”
“我不是向着他,但他毕竟是伤员……”
“…………”
谢芳年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交谈,只觉得感官逐渐衰弱,声音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就仿佛……身处梦中一样。
一场来自三千年前,盛大而绵远的前尘旧梦。
梦中有他君子端方的父亲,温柔娴雅的母亲,还有轻佻刻薄的应龙君,爱美如命的柳惊虹,懵懂的师春雨,聒噪的钟不愧……
这三千年来,在昏暗无光的地底,在寂寞萧索的人间,唯独怀抱着这一点旧梦,才足以慰藉半生风尘。
岁月磨灭旧容颜,好在丹心未凉,碧血尚温。
谢芳年抬起羽翼,轻抚过舒凫和风瑾瑜黑亮的发梢,感觉到她们身上蓬勃而鲜活的热量。
……再照看她们一程吧。
亲鸟的羽翼,除了飞翔之外,本就是该为雏鸟遮风挡雨的。
谢芳年这样想着,三千年来头一回,安详而宽慰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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