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莱鼻子一酸,闷声挤出一个“嗯”。
“他不是真心想离,你懂?”
“我现在……懂了。”
周礼是迫不得已来赴约的,因为蔚莱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你不来,我去找爸说。”
接二连三的变故将父亲彻底击垮。他没法再像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跌倒爬起,无畏无惧。他老了,母亲的离开带走他全部的勇气和执念,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为之奋斗的支撑。他需要走出悲痛,慢慢地,一步一步,至于其他,周礼早就做好自己来扛的准备。
从那个深夜被叫回家开始。
父亲年前出差多日是去外地看某处楼盘,一切谈妥决定注资,资金不够动用了公司的应付账款。而后开发商卷钱跑路无影无踪,账期到了供应商催付,几十号员工等着工资奖金,运转不下去父亲借下高利贷。雪球越滚越大,周礼知道时缺口已大到无力偿还。那晚父子二人在书房一夜未睡,周礼看着几乎快赶上本金的利息和双手抱头连声哀叹的父亲很久才缓过劲,事实摆在眼前,事情已然发生。
追溯原因毫无意义,一向强势的父亲选择坦白说明他乱了阵脚,都乱了。
他们开始不停计划怎么瞒过母亲怎么去填这个口子。然而未等实施,讨债者已找上门。一群人来势汹汹,恐吓威胁并用,所有计划功亏一篑。母亲在叫嚷和咒骂中倒下了,一场关于周家的灾难席卷而至。
讨债者没有给予丝毫怜悯,母亲手术时周礼接到威胁电话:期限快到了,你们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他已经知道那是些怎样的人。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他们深不可测,凭自己,他没精力也没能力去翻这个盘。
周礼最先想到的,是把蔚莱撇出去。
他必须离婚,而且要快。蔚莱只有脱离周家才不会被牵扯上。
自身难保的境地他无从解释,更没办法做更多。婚房卖了给她仅有的保障,那些天周礼唯一的念头是——
莱莱你走吧,不要多想,不要多问,也不要回头。
搬家不久后某次加班回去的路上,周礼在小区门口被一伙人围住。他告诉他们第二套房子卖完大头就还上了,剩下的他会再想办法。可那伙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逼近他嬉笑道别以为换地方我们就找不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周礼被激怒,义愤填膺地指责要不是你们把墙壁地板都砸了,房子早卖出去了。这让他招致一顿毒打,反击却换来更沉重的拳头。路人经过救了他,讨债者们骂骂咧咧一通离开,打头的小伙子还是张稚气未脱的脸。
鼻梁脊背膝盖,各个部位接连阵痛,周礼靠在路旁私家车上,对着后车镜擦拭血水。
时刻被监视的耻辱感让他愤怒,可隐隐又带些庆幸——她不知道。
周礼甚至找不到埋怨对象。讨债者替人办事,这活是生计;合同白纸黑字,没有说理的地方。至于父亲,投资楼盘不过是想多赚点,因为身边有人告诉他癌症还是得去国外治,一分价钱一分货;借下高利贷只因一时糊涂,他全无意识这是一种怎样的产业,他甚至没有细算几何增长的利息最后会累积成什么模样。
事情就是这样,已经发生了。
除了还钱,除了硬抗,除了一遍遍告诉自己会过去的,他没有任何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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