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皇城,蹦一蹦就能够到天的地方。士子们鱼贯穿行于宫墙夹到间,如同一股墨绿色的清流,注入火场。
拾台阶,入大殿,掀袍下拜,口称万岁。起身时元朗踉跄了一下,唐挽暗暗扶他一把,两人一左一右分开,各自入席备考。
纸是上好的雪花宣,墨是拔尖的吏青墨,湖笔温柔顺滑,大殿温暖如春,可比当初在大街上雪地里要好了太多。唐挽挽了袍袖,笔尖吸满了墨,悬于纸上,却忍不住抬头往座上看去。
皇帝坐得太高太远,只是一片模糊的明黄色影子。皇帝坐下一左一右两把椅子空着,是“龙不见龙”的两位王爷。再沿着丹陛向下,便是内阁的诸位阁老了。
一个月前唐挽刚入京城的时候,就听街头巷尾流传着这么一首童谣:
“入宫门,拜皇上,皇上不坐堂。圣旨传了三年半,压在东阁案头上。”
这首童谣编排了两个人。一个是当今皇上,另外一个就是内阁首辅大臣闫炳章。
当今皇上不理朝政,一心求仙问道,内外大事皆由内阁裁决。内阁中首辅大臣的座位朝东,故称为东阁,又称元翁。当今首辅闫炳章身居高位已有十年,深得皇帝信任,可谓大权独揽。内阁大臣中五位都是他的亲信门生,桃李也都遍布在各省道要职。因此才有这样一种说法:金字朱批的圣旨,还不及东阁的一封手书管用。
此时与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同处一片瓦檐底下,唐挽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然而他的形貌却有些出乎意料。他身形干瘦,发黄的面色和深陷的眼窝透露着他长期劳碌的事实。他身上的衣着也极为朴素,袍子下露出的半截衬裙上甚至还打着补丁。这哪像一个奸相,分明是个勤俭节约、日夜操劳的国之栋梁。
果然啊,皮囊这东西,是最不靠谱的。
首辅大人旁边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翁,看年纪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这应该就是次辅徐公了。本朝次辅的身份相当于储相,一旦首辅卸任,次辅就会成为新一任首辅。因此理论上次辅大多是首辅的门生。但这位徐公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次辅了,首辅换了三届,他自岿然不动,可谓“内阁第一钉子户”。如今的徐公因为年事已高,经常告假在家,不参与内阁裁决,却也没有一个人上书请他卸任,也算是一桩奇事。
再往后便是六部各位大人了。
唐挽将这段时间听来的只言片语与场上的各位大人一一做了对应,仍觉得自己看的不够真切。一转眸,却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眸。
蔺如是穿着一身蓝布袍子立在大殿正中,清淡的身影与辉煌的大殿格格不入,莫名生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更衬得那双眸子黑亮黑亮,仿佛能洞察人心。唐挽和他对视一眼,顿时心里一紧,好像那不可言说的秘密已经被他看透了,冷汗沾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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