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原是这样。
崔三娘的父亲去年得了一场急病,去世了,家中只剩下了一个身体不太好的母亲,和一个未满十二岁的弟弟。三年前上一任知县开垦耕田的时候,崔三娘家也分到了二亩。去年唐挽主持收田,崔三娘的母亲就把那田地兑了回来,领了六两银子。按说这些钱怎么也够娘仨过一年松快日子,可谁料年前弟弟突然得了风寒,母亲抓药的路上摔断了腿,卧床不起。这一下请大夫治病,钱就不够花了。
上个月县衙分份例,崔三娘也想来领上一份。可她父亲已经去世了,弟弟还没成年,她又是一个女子,家中没有壮劳力,不符合领取份例的条件。郭里正是个实实在在照章办事的人,压严了口风没给她家分。崔三娘几次去求情都没有结果,实在没了办法,才来县衙击鼓告状。
听完这一番陈情,唐挽陷入了思索。千般谋划万般小心,还是百密一疏了。
按照唐挽颁发的规定,每一户领取份例必须由经营人署名,这本是为了防止多领冒领。经营人必须为十六到四十岁之间的壮年男子,且必须为户主。崔三娘便是被这条规定挡了下去。
里正照章办事,这原也不是他的错。要怪,就得怪政策的制定者考虑不周。因此崔三娘真正状告的,其实是知县唐挽。
这就有点尴尬。
堂上一时陷入了沉默。唐挽抬手挠了挠鼻梁,看看孙来旺,对方正拿着笔,等着唐挽的示下,对此时的尴尬局面毫无所察;再看看沈玥,就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挽,明显已经明白了唐挽心中所想,可就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帮她。
唐挽叹了口气,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崔三娘,起来说话。”唐挽道。
崔三娘得了恩赦,站起身来,却也不敢抬头,垂着首里在堂下。唐挽清了清嗓子,道:“这件事本官知道了。郭里正只是照章办事,怪不得他。实在是……县衙的主事欠考虑了,啊,欠考虑。你今日且先回去,容本官想想,定会给你个答复。”
崔三娘今天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心来的。她一个小姑娘,要钱没钱,要门路没门路,更何况她也知道自己没占着“理”字,原只想着来哭一场,就算没结果,好歹也发一发心中的不甘。没想到,竟然得了知县如此好言相劝。
崔三娘壮着胆子抬起头,向那高高的座上望去。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那人穿着豆沙绿的官服,头戴乌纱帽,面如冠玉,姿容清隽。崔三娘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世上再没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见堂下人呆呆地瞧着自己,唐挽以为她仍心有疑虑,便吩咐孙来旺将她的姓名住址都记录下来:“你且放心回去,以后县衙定会派人登门拜访。”
崔三娘咬了咬唇:“大人会来吗?”她脸颊飞上一抹酡红,“我我信大人!”
唐挽点点头:“信我便对了。回去吧,啊。”
崔三娘又望了唐挽一眼,这一眼既有感激欣喜,又有些娇怯。沈玥被这缠绵的眼风一扫,心道不妙,这是动了春心了。再看那被春心惦记上的唐挽,仍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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