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觉得头晕,堪堪靠回椅子上。以前每次服完了药,他都会觉得乏力,要睡上一会儿。他的眼已经花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可他不想听那些反贼的言语,于是摆了摆手,叫唐挽不要读。
唐挽却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双手一打,将走着拉开,扬了声,读道:“翰林院侍读学士臣唐挽谨奏。”
这第一句,便让皇帝睁开了眼。怎么回事?不是新法么?怎么成了奏疏?
唐挽却没有任何停顿,继续诵读着手中奏疏的内容。这些文字她一夜写就,便是她心中所想,读起来十分流利。
她说:“陛下徒生妄念,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
她说:“陛下搜刮民膏,侈兴土木。二十年不视朝,以致纲纪废弛。”
她说:“陛下二王不见,父子薄情;杖杀文臣,君臣薄义;出居西苑,夫妻薄幸。”
终于,在她说出那句“陛下当幡然悔悟,日视正朝,洗数十年君道之误”。被怒火充斥的君王竟有了拍案而起的力气。他直挺挺地立着,向前几步,颤动的手指指向唐挽:“你反了!”
盛怒的君王似是从森罗殿里走出来的厉鬼,苍白而枯槁,偏偏双眸崩出猩红。
唐挽却没有丝毫的畏惧,淡淡一笑,道:“别着急,马上就完了。”
她的脸上再没有平日里的恭敬小心,反倒是一脸的轻慢嘲讽。皇帝岂能再容她说下去,高声叫道:“住嘴!住嘴!”
皇帝已用了十成的力气,怎奈身体早就亏空了,喊出来也不过是常人说话的动静。陈同站在门外,侧耳听了听,刚抬起来的脚又落了回去。
人是陛下叫来的,门也是陛下让关的。眼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皇帝高呼了几遍“来人”,也不见有人进来。唐挽坦坦荡荡立于大殿正中,直视着座上的君主,道:“臣就在这里,陛下有什么吩咐?”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皇帝仿佛耗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用枯槁的手指向唐挽。
唐挽云淡风轻地看着他,将手中的奏疏举了举,道:“请教君父,臣可有哪一句话说错了?”
“你……”皇帝躬着身子,后面的话都淹没在剧烈的咳嗽中,“朕……朕杀了你!”
唐挽一手负在身后,如风下松,似云间月,黑白分明的眸子满盛着莹亮的光泽:“君父还要杀人么?您看,卢焯还站在那城楼上,百官就跪在玄武门前,唐奉辕的车马还没有离开京城。君父啊,您要杀谁?”
皇帝的眼前一片模糊。随着唐挽的话,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漫天飞雪中,那个站立在城楼的孑然身影,冲着他说:“皇帝,你看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