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却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远方。
刘贵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此处已到了御花园的尽头,入目是一片开阔的湖面。这个人工湖是今年年初刚刚开凿的,动用了上千劳役,花了几万两银子。当时百官劝谏,国库空虚,希望皇帝能厉行节俭,不要劳民伤财。就连徐阁老都连着上了三封奏折。可皇帝却说:“当初闹荒年,父皇要修乾清宫,国库都拿出了银子。如今风调雨顺,朕不过要开个湖,怎么就不行?”
徐阶最终也没有劝下皇帝,湖还是照样开了。皇帝命人从民间搜罗了各种小曲戏班,日日游船开堂会。如今徐阁老想要再当面劝谏却是不能了——他连皇帝的面都不容易见到了。
此时那游船正缓缓漂浮在湖面上,隐约可以听到丝竹管弦之声。唐挽收敛眸光,问道:“贵妃娘娘可劝过陛下么?”
如何没劝过?可如今的皇帝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谁的话也不愿意听。朝政大事,他不关心,后宫争斗,他也不过问。他的心思都在那些诗文戏曲上,跟着那戏子的彩袖一道浑浑噩噩下去。
刘贵妃微微叹了口气:“是我们后宫没有尽到本分。”
唐挽摇了摇头:“贵妃娘娘何必自责?要我说,错不在朝廷,也不在陛下,更不在后宫。”
“那……错在何人?”刘贵妃问。
唐挽淡淡一笑,道:“错在先皇。”
刘贵妃倒吸了一口凉气,用手捂住嘴。那三十年王府里担惊受怕的日子,让她对先皇的恐惧几乎成了本能。她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才发现除了她和唐挽,此处并没有旁人。不禁松了口气。
唐挽看着她的反应,淡淡一笑,道:“连娘娘都如此惧怕,试问这三十年里,陛下的日子又是怎么扛过来的呢?这人的情绪如洪水,都要有个宣泄的出口。陛下被压了太久,如今终于登上宝座,自然要发泄出来的。”
刘贵妃盈盈的眼睛望着唐挽,道:“大人的意思是,皇上一旦发泄完了,就会重回正轨,关心国事?”
唐挽淡淡一笑,道:“这说不好。古有齐宣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谁知咱们的陛下何时能一飞冲天呢。可能是明天,也可能要十年、甚至二十年。除了等,别无它法。”
刘贵妃脸上的神情瞬间落寞。她原以为,只要扶保着自己的夫君登上帝位,便是熬出了头。可未曾想他竟越来越荒唐。
唐挽道:“臣同贵妃聊这些,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在说太子。”唐挽转回身来,澄澈的眸子望着刘贵妃,说道,“太子年纪还小,学东西不急于一时。如果压迫太过,恐怕将来一朝宣泄,不可收拾啊。”
刘贵妃一惊,只觉得冷汗沾衣而出。不行,她绝不能让儿子走上自己丈夫的老路。
“太傅,大人,先生……”刘贵妃心急如焚,不知如何唤来才好,“您要帮帮我!”
唐挽低身一礼,道:“贵妃放心。说句僭越的话,臣会像教导自己的儿子一样,悉心教导太子的。”
刘贵妃立时便想到了聪慧又乖巧的唐翊。如果太子能像唐翊一样出色,那该多好。
“那就拜托太傅了!”刘贵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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