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看向唐挽。唐挽转身,将草拟的遗诏递给徐阶,躬身道:“老师。”
徐阶垂目看去,看到那一句“奉显庆皇帝遗诏曰”,瞬时耳边如惊雷炸响:“陛下他……”
“老师小心!”徐阶站得还算稳当,唐挽却假意伸手搀扶,趁机走近一步,在徐阶耳边说道,“帝后都已亡故,陈同胁迫了贵妃和太子。老师,大局为重。”
徐阶眸光一凛,转瞬又神色如常。他扶了唐挽的手,对贵妃说道:“娘娘,臣这几日身体不适,可否坐下回话?”
刘贵妃自然点头:“给徐阁老看座。”
此时大殿内没有别人伺候。陈同只能亲自搬了软凳,放在徐阶身后,冷冷笑道:“徐阁老,请吧。”
陈同权势再大,也不过是个宦官。徐阶再处于劣势,也仍是内阁首辅。
徐阶泰然入座,细细读着手中的遗诏。显庆帝在位不过六年,没什么大政绩,也没什么大过错。朝廷格局大多还是沿沿用的先帝一朝,故而也没有什么弊政要靠着遗诏来重整。太子登基,一切照旧。徐阶仍旧统领内阁,司礼监仍在陈同手中。
这已是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徐阶抬眸,看了看上座的贵妃,又看了看一旁的陈同,浑浊的双眸中含了一丝笑意。原也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大场面。换个皇帝罢了,他还有的是办法。
“这遗诏,内阁准了。”徐阶道。
……
显庆六年十月初十,帝后归天,举国大丧。
北风吹了几日,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早,素白的颜色席卷了整个京城。寒风凛冽中,年仅八岁的太子登基,成为大庸朝史以来最年轻的皇帝,改年号为建成。
建成元年,一月初一,百官大朝。
宫城城楼上,两个身影并肩而立,望着脚下四方广场内鱼贯而入的官员。唐挽裹着一件银灰色的兔皮大氅,毛绒绒的领子一直盖到鼻子底下,只露出一双点水双眸。陈同仍穿着那身大红猩猩披风,垂眸远眺,道:“徐阶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唐挽道:“老师近日身体不适,昨天夜里还叫了太医的。”
陈同嗤笑一声,说道:“唐阁老啊,咱家在先帝身边伺候得久了,和徐阁老也算是老交情。徐阁老别的本事不好说,不过该病的时候病,该好的时候好,这个功夫还是让人钦佩的。”
唐挽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淡淡一笑,道:“徐阁老是否到场,并不影响陈公公的计划。”
陈同也是笑了,说道:“就是可惜,看不见那老狐狸的脸色。”早在至和年间,他就曾尝试向徐阶示好。可徐阶却视他如敝履。陈同清楚,那些文臣从来都看不上宦官,甚至在背后叫他们“阉货”。陈同冷笑,今日就是他对徐阶最好的回敬。
被自己的学生拉下马,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陈同侧目看向唐挽,道:“百官那边,唐阁老可要安排好了。咱们都到了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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