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幽幽地望着她。唐挽被这眼神盯得后背发凉,一时不知是何缘故。
刘太后终于开了口:“承郡那个案子,唐阁老以为该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唐挽可以想出许多方法来回避转圜。可话到了唇边,却又觉得无甚意思。
唐挽垂眸想了想, 终于说道:“此事说白了, 不过就是朝廷与宗室之间的矛盾。就看太后的心向着谁了。”
刘太后一直紧缩的心, 终于放了下来。如果连唐挽都对她虚与委蛇, 她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唐阁老以为, 本宫该向着谁?”刘太后又问。
唐挽低低叹了口气,说道:“以太后来说,谁都该向着。一边是同一条血脉的宗亲,一边是扶保江山的肱骨。手心手背,扎哪儿哪儿不疼啊。”
这一句话,可真说出了太后的难处。这些年来,宗室在民间做的那些荒唐事,她不是不清楚,也早就想动手整治。可宗室毕竟是亲戚,打碎骨头连着筋。她可以不在乎,却还要顾及皇帝的颜面。另一边,内阁众臣工的辛苦,她也不是看不见。但臣子毕竟是臣子。她要用他们,也要防他们。
“世上岂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太后微微一叹,“如果唐阁老坐在本宫的位置上,又该如何取舍呢?”
“太后这‘取舍’二字,用得精妙。有取,就自然有舍。臣请问太后,您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皇上?”唐挽问。
“那是自然。”
“那臣再请问太后,您是希望皇上成为一位中兴之君,还是亡国之君?”唐挽问。
“唐阁老!”太后直起身,双唇微微颤抖,“本宫自然希望皇上能成为一代明君,更希望我大庸能国祚绵长。”
唐挽点了点头,道:“请太后赎罪。臣也是一时激动,口不择言了。”
“无妨。”太后放缓了声音,道,“这又与承郡之案有什么关系?”
唐挽淡淡一笑,说道:“昔日夏朝立国一百三十年,冗兵冗员、积贫积弱,幸好出了一位贤明的光武帝,任用贤相革除弊政,将夏朝的国运延长了二百余年;再看前朝,立国一百五十二年,同样也是军备废弛、政令不行。可那灵帝却任由宦官干政,终使得天下大乱。”
唐挽抬眸,眸中光芒凛然,道:“大庸至今已有六位皇帝,立国一百四十八年。太后,我们也正处于这要紧的关口。守得住,便又是百年兴旺;守不住,国破家亡,指日而已。”
就在刚刚,谢仪站在同样的位置,说出了同样的一番话。若不是早知他二人政见不合,刘太后几乎要以为这两人是商量好的了。
这番话第二次听来,不像第一次那么刺耳,却一样的惊心动魄。刘太后想,唐挽和谢仪虽是政敌,却在这一节点引发了同样的洞见。想必是英杰所见,大抵相同。
刘太后的手藏在袖中握成拳头,又倏然放开,像是什么也没有抓住。她忽然觉得无力。朝政,她自可以捂在手中。可是那虚无缥缈的国运大势,她却根本无从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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