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响是同岑镜淮睡一个房间的,那天晚上,他在门口徘徊良久,最终还是去厅里坐了一夜。
伏响和灵犀都睡不着,灵犀收拾了地上的残骸,就领了一瓶酒,两人对坐,一起喝闷酒,窗外风雨不停。
这一夜,船上的人都难以入眠。
岑镜淮抽完了所有的烟,也压不下心里不断往上冒的火。
在他的记忆中,陆政慎是个好人,是个挺不错的兄弟。舅舅是在陆政慎十五岁的时候带着他回来见他们的,两个人站在一块,看到彼此,眼里都是惊诧。
就像是在照镜子,若不是穿着不一样的衣服,他真怀疑眼前这是克隆人。
那是一种新奇的感觉,两人彼此打了招呼,做了自我介绍。
开始是局促的,慢慢的,才开始变得熟络。小时候,只需要一个共同的兴趣,不管多陌生,都能玩到一块去。
他们喜欢的一样的东西,只是从那时候开始,岑镜淮就知道,这个在富贵人家生活的兄弟,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么自由快乐。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
太优秀,会遭人嫉妒,太平庸无能,又要遭人嘲笑。
他小心翼翼的在那边生活,那一刻,岑镜淮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羡慕。
十八岁那年,岑杏朵生意上出了状况,加之她的父亲找了过来,又惹来了一大批的债主。生活受挫时,陆政慎把他存下来的所有钱,都给了他们,不少,却也没有多到解决困难。
可当他把钱拿给他的时候,岑镜淮感受到了他的善意。
他说:“你们不要走,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陆政慎不像岑镜淮那样,能够在一个还算正常的家庭里,按部就班的长大,与普通孩子一样,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儿,该叛逆的时候也是叛逆的让岑杏朵气的跳脚。
他的人生平静,没有太多波澜,还算一帆风顺,没有多大的挫折。
学习好,人缘好,能力强,到哪里都是发着光,引人注目的。
一直以来,他跟陆政慎私下里就有些联系,两人感情还不错。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加入这样的组织,究竟有什么理由,让他从阳光下,走进黑暗里。
原来,他只是被自己最亲的兄弟背叛利用而已。
他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林温暖的房间就在隔壁,闹出来的动静,她全部听到了。
她犹豫,最终还是走过去敲了敲门。
好一会,门才打开。岑镜淮整个人散着狠戾,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顷刻间柔和下去,眼眶微红,看着她,说:“怎么了?”
林温暖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说:“没,听到这边动静很大,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过来问问。”
“没事。”他一只手抵着门,垂了眼帘。
她注意到他手背上的血,“真没事么?”
他嘴角勾了一下,无声摇头。
林温暖站在那里,瞧出来他并不愿意多说话,她点点头,“好,那不打扰。”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要走。
下一刻,岑镜淮一步从门内出来,伸手扣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抱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很快,林温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他怀中。
她推了他一下,“你……”
“别说话。”他的语气冷冷的,透着命令的口吻。
她的眉头皱了,又慢慢松开。
莫名的,一股委屈油然而生,冲到脑袋里,鼻子发酸,眼眶也紧跟着遭殃。
她闭上眼,只片刻,她再次挣扎,“放开。”
他的手稍稍松动了一点,而后,再次紧扣住她的腰,一下将她抱了起来,径自进了房间,将她抵在了门上,低头,嘴唇还没碰到,林温暖就迅速避开,“你,你别过分了。”
他哼笑,嘴角勾了勾,什么也没说,再次强行堵上了她的唇。
林温暖抽出手去打他,打了两下之后,被他扣住摁在了门板上。
他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抬眼,两人的视线对上,各自不同情绪。
他漆黑的眼眸里,是她的怒和恨,还有怨。
他的吻慢慢停下来,两人的呼吸都显得有几分急促。
林温暖垂着眼,嘴唇紧抿,胸口微微起伏。
片刻之后,岑镜淮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床上,对着她无声的摆了摆手,颓然的说了两个字,“抱歉。”
林温暖冷笑,嘲讽道:“给人一刀子,然后给人轻描淡写的说一句抱歉,伤口就能够自动愈合了?你的这一声抱歉,可真够值钱的。”
她擦了一下嘴,也无意于跟他多费口舌,转身就准备走。
岑镜淮没有说话,除了这两个字,他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也许等他的记忆能够全部恢复如初,他就知道可以跟她说什么。
林温暖没有立刻就走,她握着门把的手紧了一下,没有开门,而后,突然转身,几步走到他的跟前。
岑镜淮适时抬头,她扬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配合的真好。
他没有回避,没有阻止,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林温暖不打人,真正打人的时候,说明她真的气到了极致,她需要宣泄情绪。
两人视线相触,就这样静默的看着彼此。
岑镜淮说:“你想要什么?”
她不语,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他那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让她心头发颤,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原本坚硬如铁的心,在一点点的软化。
她咬着牙,告诫自己,他身边有别人,有一个愿意为他死,付出全部的女人,他本身就是别人的。
他们之间,根本什么都不是,他们之间不过短短几月,她连林景程都能够放下,他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突然笑了起来,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别开头,说:“对不起。一时冲动,我不该打你。”
“不要紧。”
“我们什么时候能靠岸?”
“可能还要一些日子,现在形势不明,要确保没有危险,才能够靠岸,不然是自投罗网。你忍耐一下。”
“好。”她点点头,“那我回房,不打扰你。”
他看着她走到门边,出了门,又轻轻将门关上,动作温和,甚至还有些礼貌。但他却并不喜欢她这样过分的礼貌周全,反倒想要看到她情绪波动,伸手打人的样子。
恨,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他坐了一会以后,将房间里收拾了一下,就躺下准备休息。
闭眼,全是刚才亲她的画面,反反复复的回想,一颗心倒也变得安宁。争取多留些记忆也是好的。
之后的几日,船上的气氛多少有些沉闷。
灵犀和伏响几乎都不说话,吃完也都分开,各吃各的。反倒林温暖平静坦然了一些,她会主动跟灵犀和伏响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她不想一个人憋着,她怕旧病复发,成为累赘。
灵犀酗酒有点厉害,她多数时候自己一个人在船顶上喝酒,有时候喝的烂醉,就在上面睡了。
一来二去,这人就病倒了。
不管怎么厉害,他们都只是血肉之躯。
船上没有退烧药,林温暖给她物理降温,一直在旁边照顾着。总归在船上也是无所事事,有点事儿做,倒是没那么无聊。
岑镜淮就进来看过一回,简单询问过后,就再没来过。
那天晚上以后,他就没有跟伏响和灵犀说过话,大部分时间独自一个人待着。
一艘船就那么大,可就是连着几天,谁也没有看到他。
除非主动去找,否则他也就不露面。
伏响端着清粥进来,“烧退了么?”
“还没,再看看吧,再不退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
林温暖把粥接过,放在旁边。
伏响没有立刻出去,他看了林温暖一眼,想了想,坐下来,“谢谢你。”
“谢什么?”
他笑了一下,耸耸肩,“没什么。”
伏响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林温暖正好瞧见,说:“他来过一回。”
“是么?”
“是啊。”林温暖顺嘴问出了口,“你们闹矛盾了?”
问出口以后,林温暖又觉得自己问多了,摆摆手,说:“你可以不说,我并不是很想知道,就是顺嘴。”
他想了想,不由自主的说:“他本来不用跟我们一样的。”
林温暖面上的表情顿了顿。
伏响继续说:“这本来就不该是他的人生,这原本应该是海城陆家陆政慎的人生,是他耍了手段,让岑镜淮代替了他。他应该不是故意辜负你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有信念,讲义气的人。如果,你对他还有情,请你给他一点温暖。这两年,我看他只有在你面前,会有一点点的开心。”
林温暖摇头,“他身边有一个能够给她温暖的人,不该是我,我叫做林温暖,但不是随便就会给别人发温暖的人。”
她微笑,回答的很得体。
“你是说安晓媛?”
她不语,心里微微紧了紧,让自己淡定一点。
正好这个时候,灵犀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她很不舒服,林温暖立刻将准备好的温水递了过去,将她扶起来喝了一口。
她看了她一眼,水喝下去,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又连着喝完了整杯水。
林温暖又给她倒了一杯,“多喝水是好的。”
灵犀笑了笑,开玩笑说:“我知道,水是灵丹妙药,怎么样只要多喝开水就好。”
林温暖跟着她笑了笑,“会开玩笑,说明快好起来了。”
她喝完,又躺了回去,四肢发软,还是很不舒服。她抬手,搭在头上,说:“这破天气,还能着凉,我也真是服了。”
“女孩子的身体,自当是弱一点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我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是女人的外表,男人的心。”
“那也是女人。”她见她醒过来,想着这两人应该会有话要说,便起身准备走。
灵犀把她拦住,“你不用走,我跟他没什么要说的。他可没有你照顾的细致,你别走。”
她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
她瞪着伏响,“倒是你,可以滚出去了。”
伏响哼了声,还真没留下,起身就走。
林温暖只尴尬的笑笑,又坐了下来。
灵犀的掌心很热,感觉温度又高了一些。林温暖让她躺好,又去弄了一盆水过来,给她擦脸擦手擦咯吱窝,擦咯吱窝的时候,她咯咯的笑,像小孩子一样。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