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雨水自屋檐缀下,连着颗颗水晶般的雨线。扫得g干净净的厨房墙角靠着把竹编大笤帚,笤帚尾巴很干净,看得出每天都有人在做清洁。
厨房内部被收拾的很利索,入眼是口寒铁大锅。墙上横着几条粗绳,从厨房这头连接到那头,悬挂着十几个猫担忧(一种连猫也打不开的机巧竹篮)。几炉灶下面的火炭烧得轰轰烈烈,不停发出木柴裂开的声音。
岁岁没有给几百个大男人做饭的经验,但苏鹤行的事就是她的事。她又是切菜又是取米取面的忙得而不乱,只要能帮上苏鹤行,岁岁真心实意的愿意付出一切。何况这也用不上付出一切,只是做饭而已。还好庄子里秋收过不久,米粮菜品都是一应俱全的。
她的窄袖已经挽了上去,白晃晃两条小臂扎眼的不行,正持着把和铁锹大小的锅铲翻舞。大锅里是一道农家小炒,大量的蒜瓣爆香,红绿的色泽格外诱人食欲。屋顶湿漉漉的焦黑烟囱不停喷着青色炊烟,一眨眼却又被寒雨打散,菜肴的香气只得下沉,直干得那几百个士兵个个脖子都长了。
趁着锅里噼啪作响时,岁岁又莲步轻移到一方蒸笼前。竹编的大蒸笼已经开始上汽,原来岁岁在洗菜间隔里蒸了几百个白面馍。掀起竹笼时那滚烫的清烟瞬间喷溢而出,伸出白嫩柔晰的手指准备轻戳一下蒸笼里馒头查验的岁岁这下被喷个正着,轻呼了一声又悄悄将小手含在嘴里。
一直在门口窥伺的苏耀没忍住脚,却在眼神在触及到对方将小手指含在粉唇里的姿势时,俊脸一红。为了解释自己的突然闯入,他虎声虎气的指使着。“饭菜再造快点,还要准备一些好克化的食物,有几个弟兄受伤了。”
十四庄地属偏僻,附近除了庄里租聘的十几户农家啥都没有,也就谈不上请个村医瞧瞧。
岁岁点了点头,查完馒头的程度转身又去翻锅里的菜。
一通折腾忙乱后,第一锅菜和馒头都出炉了。万事当然以主人为先,苏耀立即帮着把这些菜肴端进了苏鹤行暂时休息的厢房,士兵长也排着队过来领食。
一番好忙的岁岁近两个多时辰才把这群大兵喂饱肚子。
“你怎么不叫那些老汉婆子起来帮忙造饭啊?”苏耀一边塞着别人留给他的菜肴一边和收拾桌子的岁岁搭话。他冷眼旁观到现在,发现只这一个年轻女人在忙里忙外。庄子里应该还养了不少老汉老婆子才是。
“他们都年纪太大了,还起来受这份罪做什么,累倒了还不是我照顾他们?”岁岁小声的回答。凛冬已至,庄户人家也没什么自娱活动,早早就吹了蜡烛休息。她事事亲力亲为惯了,也不忍心把这些老人家再从被窝里叫起来。
用完膳后的三百个铁鹰卫化整为零,随着各自长官进了提前决定好的厢房。原本空荡的一间庄子一下被这些年轻汉子塞个满当。
岁岁有心想打听苏鹤行今晚住哪里,可有吃饱?可有换衣?可她竟不知该去问谁。待她扫尾结束后已经月上中天,庄外的寒雨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庄子的长廊点着稀稀拉拉的几盏红灯,忙了许久的岁岁手臂酸楚,她环着臂沿着长廊走过,最终推开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厢房门。
在门开一霎的寂静之后,岁岁站住了。她傻狍子一样停在门口,扶着门扇呆看着屋内的那道剪影。
苏鹤行已经卸了方才身上的银甲角弓,只披了件被雨水淋得半湿的玄色深衣。他束着的冠发虽已湿透,但若叫他换别人的贴身衣物,用别人用过的布匹绞发,苏鹤行宁愿听其自g。
她看见他正坐在那里,手里的长刀已经出鞘,莲纹的金属刀鞘摆桌上。他一腿伸一腿曲,迎着昏黄如豆的灯火擦拭长刃。他的神情无比专注,黯淡的灯火在苏鹤行冷峻的面容上映出明灭的光影。
“看够了吗。”苏鹤行背对着她突然开口,宛若破冰裂玉一般的冷淡嗓音让岁岁更是魂不附t。
岁岁被他的气势震得张口结舌,根本猜不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房内。观他穿着s衣,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翻箱开柜。
至于苏鹤行为什么会出现在岁岁的厢房,这完全是个巧合。出于铁鹰大总领苏耀的考量,主人就该住在庄子最中央的主人房。苏耀哪里知道,现在的十四庄主人厢房早在一年半前就是岁岁的起居室。
在长廊脚步响起时苏鹤行就知道天奴过来了。他的铁鹰训练精良,没有谁走路脚步这么沉,换言之除了她没有第二人。
一年半时间足够他忘记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但刚才在庄门口匆匆一面,他突然忆起了她。她的身段b起之前要更成熟风韵了,面容虽然依旧稚嫩却也长开了不少。一霎那苏鹤行忆起了她当年救自己的事,也忆起她曾颤抖的躺在自己身下。原来,他并没有完全忘记这个天奴。
岁岁脸红红的抱着寝衣走到距离他三步远的位置。“您换这个。”
苏鹤行手下的擦拭动作停顿,那把耀着寒芒的长刃被他举了起来,他正迎着灯光看可还留有血痕。“不必,本座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岁岁赶紧摇手,急的不得了,她一着急还是和以前一样有点小结巴。“不是……不是,这不是。”她该怎么解释呢?说这是四百多个夜里,只要一思念他她就偷偷给他做的针线?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份日积月攒下来的情意,居然驱使人做了满满一柜子衣物,虽然明知道她可能一辈子都送不出去,但每次迎着灯光密密缝之时,岁岁的内心确实是无比甜蜜的。
‘喀’的一声长刃入鞘,苏鹤行终于屈尊的瞥了小天奴一眼。那套被她捧在手里的寝衣针脚很是朴实细密,再观其布料,软柔的纯白棉料,虽然质底一般但却是全新的。他的声音很清冷低沉,却是应允了她。“放下吧,本座待会换。”
岁岁喜形于色,她没想到自己的针线有一天会被苏鹤行所用。她赶紧点头,又将那套平整的寝衣摆在了床头,还悄悄用小手平了平表面并不存在的褶皱。
苏鹤行跟着她走到床边,她豁然转身时差点被惊了一跳。苏鹤行只是不含任何情绪的一眼扫过罢了,却已足够她心潮澎湃了。
她勾着手站在一边,长长的刘海漾在脸颊左边,更显得水眸含雾肌肤赛雪。蔷薇花般柔嫩的唇瓣无声开合了几下,似是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苏鹤行玉身长立,淡声开口问道。
“您头发湿的,让我给您绞发好吗。”岁岁使出浑身的气力才能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句话。她的脸在今晚苏鹤行抵达后就一直处在发烧状态,说完这句话以后更上一层楼。
“不必,你出去吧。本座要自行更衣。”苏鹤行没有一丝犹豫的说道。
岁岁乖巧的点了点头,小脸红红的走了出去,还知道要关上门扇。
刚下过雨的冬夜格外冷清,黑黢黢的环境里只有几盏迎风摆舞的红灯笼。她一人呆呆的立在长廊前,似无意般抬起了手指抚摸额角的天奴印。分明只是个天奴,也早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为什么心底还是偷偷期盼着什么呢?真是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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