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走得十分干脆,她和老太太摊牌后,分清楚家当,没几天就决定搬走。彼时小宝已经返校上学了,莲舟下班后过去帮忙,屋子模样大变,一下子空旷冷清起来,母亲倒还是老样子,坐着轮椅在客厅骂人,这一次她气得发抖,莲舟一听,都是些老掉牙的句子,从前用来骂她的。弟妹充耳不闻,她本来在房间里玩手机,见莲舟来了,跟她道了别,拎着坤包走了,那扇门“砰”地关上,屋里只剩下新闻联播的声音。“骚蹄子!我的浣儿尸骨未寒啊……”老太太爆发出了呼号,“你好狠的心,你怎么敢这么对你的亡夫……”
“还会说成语呢?电视没白看。”莲舟笑着过去给她捏肩,“妈,她也是要嫁人的,不然谁来养您的孙子呢?”
“你养啊。”如同关水龙头般轻松,母亲止住了干嚎,扭头向莲舟道,“你弟弟是被你克死的,你有脸问?”
羞辱、误解、莫名的恨意揉做一团,在莲舟心里孕育出一星邪恶的小花,莲舟从背后抱住了母亲,用气声在她耳边说:“妈,你现在只能靠我了,您再这么骂我,我就把门窗堵死,让您在这个大宅子里安度晚年。”
母亲僵住了,她又恢复了莲浣刚死时的模样,像一块石头,一个器具,一个没有灵魂和感情的躯壳,而她的微微颤抖是因为旷野上正刮着一阵来自远方的大风。
饮鸩
“现在吃西瓜还早吧……你周末忙吗?我发现一家餐厅,想试试?”俞彧刚下班,独自坐在夜宵摊吃炒粉,他尽量把吸溜粉的声音弄得听起来像在吃意面,他邻桌坐着一对小情侣,男生正把一只剥好的小龙虾喂到女生嘴里,女生低着头玩手机游戏,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几天可能不行,我还要帮我妈找疗养院呢。”莲舟说。
回到家里,莲舟给李复青打电话想约他见面,李复青没问原因就立即答应了,还发来一个餐厅的地址,好像算准了莲舟会找他。莲舟整理好次日出门要穿的衣服和要带的物件,爬上床时已是深夜,她困意全无,睁眼闭眼全是往事,周予笑意盈盈的桃花眼,被母亲用鞭子抽打的童年,夏天水泥板上被太阳晒得腹部爆裂的蝌蚪……空中那一抹模糊的弯月陪着莲舟一直辗转到黎明,最后淡得看不见了。
天亮前莲舟小睡了一会儿,上班迟到了两分钟。莲舟十分诚恳地向Aanda道歉——Aanda是入职那天接待莲舟的同事,她是办公室的行政,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Aanda对丛凌峰有特别的好感,也许她对莲舟莫名的敌意就由此而来。Aanda对莲舟淡淡说了句“下次注意”,打开软件在考勤表5月28那一栏郑重地填入姜莲舟、迟到、10分钟内、50元,莲舟瞟着Aanda微妙抽动的嘴角,担心她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一整天莲舟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提前做完了当日的工作,焦灼地等待着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变成18:00。下班时间一到,莲舟跟同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快步走出办公室,Aanda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像高中班主任那样叹了口恨铁不成钢的气,说:“每天这么匆匆忙忙的,一点工作热情都没有。”办公室里并没有人附和她,Aanda环顾四周,大家看起来都很忙,其实都在发消息或看八卦,近来996的风刮得正盛,按时下班好像成了原罪。Aanda轻轻抽出一沓文稿,用肘子推到莲舟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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