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掌掀起车帘,帘后的男人三十出头,面容清雅温润,宽袍广袖,凝视着车外官道,便见有饥民携老扶幼,蹒跚向前东北而去,不时有饥民想要上前讨食,但还未靠近牛车,便被待丛挥鞭抽开,只能畏惧地继续前行。
“我们还有多少粮食?”男人有些不忍地问。
“将军,还有十多里就是壶关,我们在那里补给些粮食,再说吧。”牛车里,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劝道。
“我等一路从洛阳行来,才到壶关,就见州内困乏,漫山尽是胡人,”那男人叹息道,“十房不存一户,这些能逃亡的,还是好的,更多庶人困守家中等死,生下子嗣,便弃于荒野,这才几年,世道怎就如此?”
众皆沉默。
那男子沉默了一下,又振住精神道:“刘渊不过五万士卒,我晋朝有铁甲四十万,只要守住晋阳,必能除之。”
大家都不说话。
空气突然安静。
男子也无奈地垂下眼帘。
他其实也知道,虽然有四十来万甲士,可关中军六万多是的河间王旧部,正在被肃清呢;洛阳的十五万禁军是护卫京都天子的,根本不能动;河南的三万成都王旧部军队正闹着起义,辽东五万人已经是王家私军,徐州军三万人正在应付陈敏叛乱,扬州三万人太远,荆州刺史买错股了,六万士卒正在被清洗,哪个都没有时间来处理并州的叛乱,谁让司马腾那么水,把几万士卒都输了干净。
“许久不见,越石你天真依旧啊。”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突然笑道。
“是谦之!”刘琨猛然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卫官已经把一位道士请到车前,“快快,上来喝口水。”
道士走上前去。
“来来来,谦之,这是我内侄温峤、崔悦,”他又对两个晚辈道,“来,见过单道长。”
相互认识后,刘琨正色道:“先前我托你打探消息,不知如何了?”
“上党之北皆是胡人,你这百十人,出不了壶关。”那道长俊美如天人,眼澈如秋水,只是坐着,便如有成仙得道之感,他缓缓道,“拓拔部之主仰慕晋室已久,愿意助你抵抗刘渊,我担心,司马腾等不到你过去。若前去上任,你生死难料。”
刘琨沉默数息后,朗然一笑:“并州虽是边朔,却极为紧要,南通河内,东连司冀,北捍殊俗,西御强虏,是劲弓良马勇士精锐所出之地,必不能有失也。”
“你既有此决心,可有打算?”
“吾欲在上党招兵买马,向朝中要些钱物,再去赴任,”他将一封墨迹未干的《为并州刺史到壶关上表》拿出,递给道士一看,“帮吾看看,可能成之?”
“向朝廷要‘谷五百万斛,绢五百万匹,绵五百万斤’?”道长轻轻一笑,“朝廷愿定是愿的,然会不会给,给多少,便是两说了。”
刘琨沉默。
“吾倒有一法,”他从怀中拿出个小玻璃杯,给他观看,“此物是潞城特产,若能销于南地,当能解你之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