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燕虞手上一点没停,干干净净地为她取出毛刺,清洗了伤口,只有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
于是宋灯看了一会儿,也跟着红了耳朵。
两人面对面的,却都不看对方,只将目光放在桌上打转。
好半晌了,宋灯才道:“你自己受了那么多伤,平常都没好好休养过,我这手上不过是一点小伤,哪里值当你郑重成这样。”
宋灯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话是气他不顾惜自己身体,还是为他对她的看重感到心热,抑或两者都有之。
燕虞道:“我是粗人,便得粗养,你是精细人,便得精细对待。”
宋灯终于抬头看他:“胡说!若论出身,你为公府,我为侯府,是我不如你。若论功绩,你造福了陈国上下,我只布祉一方青州,亦是我不如你。”
燕虞看向她,目光温和,却摇了摇头,道:“出身不由个人,无甚好说。至于功绩,若是可以,我宁愿将鞑靼赶出陈国后便停手,如今这般,造下太多杀孽与无谓牺牲。埋骨他乡的兄弟们有这么多,能归来享受夸赞的,却只有我们,这不是功,是过。像我这样的刽子手,兴许死后要下地狱的。”
所以他看着她,有时自惭形秽,总是想亲近,却又不敢太过亲近。
宋灯有些小小的气恼:“可是有人说什么了?”
燕虞连她气恼的模样都觉得可爱,笑了笑,摇头,道:“是我自己这么想。”
宋灯道:“是天子下的旨,并非你一人意愿可以改变,非要说的话,你不过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刀,哪有不怪主人而去怪刀的呢?若真要有人为这份杀孽与牺牲下地狱,那应当由当今天子去下!”
燕虞差点要去捂住她的嘴。
他确实吃惊极了,可也欢喜极了。
他知道,宋灯是一等一的谨慎机警之人,现如今,她这个聪明人,倒为了他这武夫狠狠莽撞了一回。将那些能说出口的,不能说出口的,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这叫他如何不心热。
宋灯的话还没完呢:“我向来无心害人。可只要活在这世上一日,不管是争权夺利,还是要为民除害,但凡有举动,便会有所伤。伍煜这般的蛀虫因我而死,因他罪孽满身,兴许算不上我的业障。可我将他这么一查办,他的那些子女,亦从官家变成罪奴。兴许便有一两个较为无辜的平白受了大罪,按你的说法,那应当也是我的业障。这样正好,倘若真要下地狱,黄泉路上我们也能结个伴。”
她说到最后,眼神闪闪发亮。
燕虞想说:“不一样的。”
那些人的遭遇,自该归到他们犯了错的父亲身上,怎么能去责怪揭发这一切的宋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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