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那天,林静特意化了个全妆,配上她衣柜里最贵的包:一只lv的老花手提包。同事们纷纷感到惊讶,倒不是惊讶于林静有多漂亮,而是单纯地惊讶于她突如其来的隆重打扮。
合群是传统企业的核心,而国企合群的本质则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哪个位置上的部件,可以撬动哪些齿轮,又必须对谁毕恭毕敬。从言行到着装,无一不壁垒森严,甚至就连办公室的凳子,都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你不要僭越。
林静不需要偶然听到茶水间或者卫生间里的闲话,从同事们的眼神中,她可以很自然地读出她们的打量,但她已经不怎么在意别人说了些什么了。
一整个上午,她趴在电脑前,眯着眼做自己的账,直到发觉施工费的数字对不上,她才转过身喊:“小曼,你过来下。”
她对李歆曼说:“你这张表里的数字好像不太对。”
“”
“小曼?”林静又叫了一声。
李歆曼这才有些恍惚地抬起头,顶着有些红肿的眼。
这是哭过了?林静想,却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麻烦你翻下四月份的凭证,大概是第二本,看看是不是输错了?”
毕竟她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李歆曼不说,她没必要刨根究底。
可人闲着总要找些话题,国企的员工们各个练就了一双捕风捉影的好眼睛。李歆曼的秘密,没挨过午休,就在关切声中扒了个彻底。
林静这才知道,原来她这一整年不相亲,不是不想谈,而是已经谈了。本来最近都准备要结婚了,没想到对方年前升职加薪,换了一辆更好的车,也顺便换了个更漂亮的女朋友。
阿姨妈妈们颇为同情地拍拍她的肩,一边分着水果,一边替她骂那个劈腿的渣男,说什么男人有钱就变坏的陈词lan调,然后又开始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对象,将她的行程表一下子排到了八月份。
“欸,小林,”经理介绍完自己的侄子,把葡萄皮吐进碗里,抬眼扫过林静时,打量了一番,“我有个表弟,做物流的,去年跟伊老婆离婚了,跟侬蛮合适额,侬高兴去见见看伐?”
“呃不用了,谢谢。”她有些尴尬地拒绝。先不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她们的关系可没好到,对方会真给她介绍对象的程度,嘴上说着合适,想来也是把她卖了,给男方做人情。
“为啥啊?”她只当林静是害羞,”侬之前不是在相亲伐。这个男小孩人长得老实,工作还稳定,要不是现在想为伊囡囡再找个姆妈,绝对不会找个离过婚的。侬现在年纪也大了,就不要挑三拣四的,错过了这个,以后到哪里去寻条件噶好的啊。”
林静低着头听完经理的说教。她原本觉得跟同事没必要多讲,可现在既然问起来了,也没必要刻意避讳。
于是她说:“谢谢姐,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噶快啊?!”
就像是往蜂巢上挂了一串鞭炮,蜂子被炸出了窝,又嗡嗡地绕着掉落的巢穴转个不停。对于同事们的八卦,林静只是透露了些不痛不痒的信息。事情落进旁人的耳朵中,又从嘴巴里说出来,变成了谈资。
林静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有人调侃:李歆曼年纪也大了,之前给她介绍对象,那眼光叫一个高,现在看看——没人要,开始急了吧。
26岁也算年纪大?林静的脚步一滞,就听到里面话锋一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阵咯咯咯地笑声,说她才离婚多久啊,下家都找好了,也不挑一下,是个男人都行,老“开放”的。
“那男的也是,居然愿意养别人的儿子,”里面的人又笑了下,说,“我看啊,不是年纪大的小老头子,就是没钞票的瘪三”
林静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茶水间的女人们端着水果盒,齐刷刷地伸着头看向她,瞬间噤声,像是一排被掐住脖子的母j。
“不说了?为什么刚刚聊得多起劲,”林静看着她们,“怎么我在这里,你们就不说了?是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
“哎呀也不是,我们还能聊什么嘛,不就是小孩读书,j蛋落苏(茄子)的事,跟侬有什么好讲的嘛。”
“是啊是啊,讲了侬也不高兴听。”
小员工们进公司,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业务部门说上话,但一定会跟财务打交道——林静,她们自然是认识的。哪怕跟她扯皮,也总是轻声细语,像尊没火气的泥菩萨,什么时候见过她生这么大的气?
“是吗?那你们还挺空闲的嘛。”
林静生气起来,声音也不大,却像是一把温柔的刀,薄薄的刀锋剐在肉上,创口细长却露骨。
“这个月的报销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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